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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蒲笼车慢悠悠地在桥头停下,小玉坐在车上,赶车的是个中年人。吟儿母亲曹氏因为前几天摔了一跤,躺在床上没法走动。曹氏本想让吟儿嫂子代替她来探宫,考虑到吟儿一向喜欢身边的丫头小玉,加上小玉很快要离开京城回老家了,她一再要求老夫人让她最后见一见小姐,老夫人终于同意由她代表她们家进宫看望小姐,让她俩在一起说说知心话。
车停稳后,赶车人跳下车,抓住牲口的缰绳站在那儿,两名禁军走过去,让那人拿出放行条,赶车的指手画脚地吱吱呀呀地比划着,小玉连忙掀起车门上的帘子,将放行条递给其中一个禁军。
“军爷!他是哑巴,不会说话……”她对禁军说。
其实这位哑巴就是精心化装后的荣庆。他穿了一身赶车人的粗布短衫,头戴一顶旧毡帽,抓了把黄土在脸上抹了几下,看上去顿时老了许多,严然像个赶车人。为了能装作赶车人到城墙边看一眼吟儿,他不知费了多少口舌。他先跟小玉商量。小玉怕惹事,不敢答应。她苦苦求小玉,说他马上要去南苑当兵,无论如何让他跟她去见见吟儿。为了让她放心,他扮成哑子,说只看一眼吟儿,绝不开口说一句话,这才勉强说动了她。他给了赶车人几两银子,将他那一身衣服买下,由赶车人将小玉从家里接出来,半路上换上荣庆。
禁军护卫看了探宫条子,然后挑起帘子,将蒲笼车内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疑点,便放他们过了桥。他们在城门西边空地上停下蒲笼车,然后沿着城墙向西走。
小玉和荣庆没走多远,荣庆正为自己这一精心安排暗自得意,想着他马上就能见到吟儿,心中十分激动时,突然一名禁军头头拦住他们。他看看小玉,又看看荣庆,从头到脚将他们打量一番,然后取过小玉手中的条子看了看,指着荣庆问:“你是上官家什么人?”
荣庆依依呀呀地比划着。
“怎么?他是个哑巴!”禁军头头看一眼小玉。
“回军爷话,”小玉紧张得不行,强忍着按荣庆事先教她的话出了一遍:“他……他原先是我们家老爷的亲兵,打仗时受了伤,从此哑了,留在府上赶车。”
“那你呐?”
“我是上官小姐的贴身丫头小玉。”
“这不行。”禁军头头沉下脸,“条子上明明写着上官太太的名字,太太不来,你来做什么?”
“老夫人病了,下不了床,皇上恩典,让夫人进宫探望女儿,她不敢不来,所以让我顶着她名份来了。军爷!求求您,小姐在老太后身边当差,那里规矩最严,已经来晚了,再耽误时辰就怕见不到人了。”小玉慌忙解释,其实禁军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只是小玉提到小姐是储秀宫里老太后身边的宫女,禁军头目这才挥挥手放他们进去。
“那好吧,你进去,赶车的留在这儿。”军爷指着荣庆说。
荣庆一听急了,连忙向小玉使个眼色。小玉慌忙走到禁军头头面前,趁人不注意,将手中一只玉镯塞进对方手中,一边低声哀求:“军爷!赶车的大爷从小看着小姐长大的,只想跟我进去,站在远处瞧一眼。”
“这……这怕不好办。”禁军手中接过了小玉塞给他的玉镯,仍然不肯放荣庆进去。正僵持着,一名中年太监向他们走过来。此人是茶水章的老兄弟。茶水章知道吟儿家里人今儿来探宫,怕她们不懂规矩,特意让他来这儿接应吟儿家里人。当他听见小玉提到吟儿的名字,连忙走过来问小玉:“你们是上官吟儿家的人?”
“是,我们是,公公您是?”
“我姓吴,我一位老兄弟让我来这儿接你们。”吴太监一笑。他显然和禁军头目很熟,边说边将禁军头头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一通。禁军头头咧开大嘴笑笑,顺手将手镯塞进怀里,对小玉挥挥手,“算你造化,跟吴公公一块进去吧!”
小玉连声说谢地向禁军行了礼,一路来到豁口附近。一路连闯二关,荣庆心中不由得暗喜,想着一会儿便能见到吟儿,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
城墙豁口高大的门洞里,已经有好几家人隔着栏栅说话。吟儿早早到了,她站在豁口的栏栅内,心神不宁地望着外面,已望着家里人快点出现。木栏栅内外站着几名太监,监视着两边的人。
小玉领着荣庆走到豁口,太监随意看一眼条子,便让小玉走进。荣庆跟在她身后也想往里走,让太监们挡在豁口外。小玉慌忙求对方,好话说了一萝筐,对方一句话将她顶回来,“别说是哑子,就是瞎子,没有皇上和老太后的特别恩准,任何男人也不得擅闯皇宫禁地。”
小玉知道再僵持下去,连她自己也见不了小姐,她看一眼荣庆,示意他留在这儿,她先进去见小姐。荣庆非常沮丧,眼看过了二关,最后却被拦在外面,看眼前这架势,他有三头六臂也没用。他站在那儿,心想说不定能从这儿远远看见吟儿,对于他,哪怕看她一眼也值了。
趴在城门栏栅边的吟儿看见小玉,慌忙向她招招手:“小玉姑娘!”
“小姐!”小玉一眼认出吟儿,慌忙走到她身边,隔着栏栅,话没出口眼圈先红了。
荣庆远远站在那片空地上,伸着脖子,远远盯着吟儿,两个月不见面,她似乎长得更漂亮了。她穿一身宫服,打扮得非常大方得体。他看见她,她却没看见他。远远看去,只见她和小玉说话,说什么自然听不见,他埋怨小玉,她为什么不告诉吟儿他来了,此时正站在外面,也好让她看一眼自己啊!他越是想吟儿看他,吟儿越是不看他。她只要一抬头,他就在她的视线内,偏偏她只顾和小玉说话,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气得在心里骂小玉,这丫头一点也不懂事,难道他跟她来这儿,就为站在这儿看她跟小姐说话?他焦急万分,既不敢出声,更不敢挪步,只能站在原地,一会儿伸脖子,一会儿踞起脚跟,竭力想引起吟儿那边注意。
突然,吟儿抬起眼,远远向他这边看来。从她表情看,她显然很惊讶。她目光一落到他身上便再也不动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两人视线终于碰上。短短两个月,对她和他来说,比两年甚至二十年还要长。那道木头栏栅将他俩隔开,他们脚下的地和头上的天空却是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啊!他们深爱着对方,却不敢跨越一步,活生生地咽下这比死别更为痛楚的生离之苦。对她和他,他们唯一的选择是等。这是一种没有尽头的等,一种无可奈何的等,不是在等待中获得重生,便是在这等待中毁灭。
吟儿远远盯着荣庆,尽管他在脸上抹了尘土,头上顶着破毡帽,身上裹着粗布短衫,看上去挺像个赶车的大爷,但她一眼便认出他。看见他站在豁口边的空地上,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四周全是宗人府的太监,还有在城外走动的卫士,本能的理智提醒她,他这样做太危险了。为了他的安全,她不敢再看他,可眼睛却不听使唤,他像一块磁铁,牢牢地吸引住她的目光。
荣庆望着吟儿,心里非常难过。他使劲捏着手指,扯得指关节发出哗剥的响声,在心里恶狠狠地骂自己,他一个堂堂大丈夫,竟然连自己最心爱的恋人(如果算上他俩那天在她家拜天地,她实际已是他妻子)也无法保护,他实在不配做个男人啊!
两名卫士同时大叫着向荣庆冲过来,二话不说将他押走。原来荣庆盯着吟儿,竟忘了这儿是宫中禁地,他想再看得清楚些,身不由己地向前跨了一步,犯了这儿的规矩。
吟儿呆呆地站在那儿,眼睁睁瞅着锦衣卫士将荣庆拉走,心里顿时一沉,低声埋怨小玉不该带他来这儿。小玉说他实在太想小姐了,她要不答应他,他会记恨她一辈子。
吟儿低下头半天不说话,心想荣庆不知道宫中的威严,如果有了自己这两个月的经历,他一定不会干出这种蠢事。她何尝不想他来,只是这儿的环境太凶险。进宫第一天倩儿被抬出去的情景立即浮现在她眼前。她被人乱棍打死,就因为她在衣箱里藏了一条男人用的汗巾,不知是她入宫前从家里带到宫中的,还是出自别处,她不肯说,就为这点小事白白丢了一条命啊!
小玉见小姐不吭声,知道她为荣庆的事担心,正想换个话题,说她很快要离开她们家,回河北老家乡下,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她了。站在豁口内的太监突然直起嗓门大叫:“探宫时间到。”这一声吆喝,站在豁口里的人慌忙隔着栏栅分开,小玉只得依依不舍跟吟儿互相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