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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摇一晃的土黄色背影,激起了萧剑扬的狩猎欲。他一下子就把二排长的命令甩到脑袋后头去了。
“再来一枪……就一枪!”
一面在心里念叨着,他一面顶上了又一发子弹。
枪声第三次响起,在冬天的原野中显得焦脆焦脆。
那个刚从骑兵改行当了步兵的家伙,双肩猛地往起一耸,身子向前一个踉跄,重重地扑倒在冰冷的大地上。
(九)
撵跑了鬼子的侦察骑兵,中午之前,日军的先头部队出现了。
萧剑扬他们给鬼子搂头敲了一棍子,让土黄色的队型提前展开在小土包前。
见鬼子势大,二排长按原定的计划带着弟兄们撤回了连里的主阵地。
鬼子真他妈的鬼,就在二排后撤时,突然来了个炮火急袭,死伤了七、八个弟兄。
撤回主阵地后,见鬼子一时半会儿还没攻过来,大伙儿喘了口气。
笔杆儿连长过来瞧瞧了大家,然后叮嘱各班紧着时间抓阄。
这是在淞沪战场上传下的规矩,为了对付鬼子的战车,每次战斗前班里要抓阄,找出两名弟兄。等鬼子战车上来的时候,这两名弟兄抱着手榴弹捆、一左一右地往跟前靠——基本没有活着回来的。
萧剑扬点了点班里剩下的弟兄,连他在内还有九名。他从背包里摸出半张旧报纸、一截铅笔头,把报纸撕成九小块,在其中的两块上用铅笔画个小勾。
在一旁的副班长捅捅他:
“整八个阄就够了,班长你不用抓啊。”——师里有规定,班长不参加抓阄。
萧剑扬摇摇头:
“啥班长不班长的。”
说着,他把九块小纸片搓成九个纸蛋蛋,然后摘下头上的钢盔,把它们搁进去。
九只沾着泥土和硝烟渍的手,依次探进头盔,抓出那个属于自己的灰色纸丸。
“我的……妈呀……”
小苏北盯着手里展开的小纸块,扯开嘴低低嚎了起来。
还有个弟兄默默地把手里的纸片又重新搓起来,脸上都是霜。
副班长瞧了瞧,伸手从小苏北的手里把那片画着小勾的纸块接了过来:
“不中,你连枪都还打不好,去对付鬼子的铁甲车肯定不中。”
副班长是河南人,以前在炊事班干,做得一手好烩面。
“嗯哪。”
萧剑扬点了点头。
【嗯哪——东北方言,表示肯定、赞同。】
这时,防空哨的哨子响起来了。
萧剑扬赶紧拾起钢盔往脑袋上一扣:
“钻窝棚!”
——他说的窝棚,其实指班里的掩蔽部。
三架飞机出现在阵地上空。
很快,黑乎乎的炸弹就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中国军队刚上淞沪战场的时候,对野战工事的意义认识不足,也缺乏构筑经验。同时由于上海郊外的地下水水位也比较高,因此,中国军队的工事构筑得很不像样子。
在日军猛烈的轰炸、炮击之下,中国军队遭受了很大的原本可以避免或减轻的损失。
八月下旬,南京大本营派工兵学校的教官及学员多人,赶到上海筹划并指导大规模的野战阵地构筑。
(其中包括工兵学校教育长林伯森、教官黄德馨、黎玉絮等,以及工兵学校第五期学员——大多是送来培训的各部队所属工兵军官。另外还有工兵教导营营附及连长等数人)
在吸取了血的教训的基础上、在科学的野战筑城方法的指导下,中国军队构筑野战工事的意识和水平有了一定的提高。
当南京保卫战的外围战斗打响的时候,51师的野战工事已经大体像个样子了。】
萧剑扬守在自己班的掩蔽部口,向外张望。
他觉得挺怪,连里排里的阵地都花了大心思来伪装,怎么这鬼子的炸弹还是扔得不离堑壕的左右?
【当时的中国军队还是很缺乏在现代化的战争中作战的经验。
比如对堑壕的伪装,只注意了对其上沿和外沿进行伪装,却忽视了对堑壕的底部进行伪装。结果,当日军的航空兵飞临中国军队阵地上空的时候,还是可以很方便地辨别出堑壕的所在。】
正想着,一颗炸弹就落到了离掩蔽部口不远的地方,气浪猛地涌了过来,萧剑扬身子往后一晃,差点躺在地上。
鬼子飞机炸弹掀起的烟柱,成了炮兵良好的指示。飞机刚走,炮弹就赶上来了。
【当时中国军队的野战工事存在着很多问题。比如,工事的出入口多是直通的,对防炸防震缺乏保障。特别是人员掩蔽部只有一个直通的出入口,很不安全。】
掩蔽部的顶盖在颤动,棕黄色的土粒唰唰地往下落。
看着小苏北的脸煞白,萧剑扬拿话宽他的心:
“没事。俺们当初刚到罗店那疙瘩,鬼子的炮弹比这蝎虎多了。”
他想起了第一天上战场的情形:
“俺们那时候连这种窝棚都没有,就趴在战壕里挨鬼子的轰。俺亲手挖出来过一个鬼子的瞎鸡巴弹……”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这么老粗!”
【蝎虎——东北方言,很厉害。】
终于,鬼子的炮火转移了。观察哨的哨子响了起来。
弟兄们七手八脚地从掩蔽部里蹿出来,在各自的单兵立射掩体里就位。
隔壁的五班,却一个人也没跑出来——日本人的炮弹直接落在了他们的窝棚顶上。
萧剑扬跳进自个儿的掩体,发现胸墙边上长出了个怪模怪样的物件儿:
看样子是铁家伙,屁股上还有四片翅子,对称地竖起。
他顾不上细细端详这东西——鬼子的步兵上来了。
两排稀稀落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土黄色的人形在荒枯的原野中若隐若现。
鬼子的队型拉得很分散,开始的时候走得并不快,像在地里踅摸东西似的。渐渐地近了,他们加快了脚步,腰弯得更低了。
“挺精啊!”
萧剑扬心里想。
这时,他旁边的掩体里已经响起了枪声——新兵小苏北已经开火了。
“先别打!太早了!”
萧剑扬偏过脑袋嚷起来。
堑壕里的其他地方也噼里啪啦地响起了步枪的射击声。班上的那挺捷克造轻机枪也叫起来了。
队伍上新兵太多,瞅见鬼子的进攻就慌,再加上刚刚被飞机大炮轰得头昏心乱,结果还没等日本兵进入最有效的射程,就忙着开火了。
二排长在战壕里东跑西颠,气得大骂:
“都给我停下来!操!”
他路过六班的轻机枪掩体,那个新来的机枪手正在喘气——20发子弹一个的弹匣,他一口气就打光了两个。
二排长一脚踹在他的腿肚子上:
“操!你这不是糟践子弹吗?”
鬼子这次进攻并不猛,冲了一下就撤回去了。
紧接着是猛烈的炮击,照着二连的火力点打。
趁着日本人炮火的间歇,萧剑扬仔细瞧了瞧那个长着四个翅的怪东西——好家伙!敢情是鬼子飞机扔下的炸弹,没炸。
二排长也没闲着,他又猫着腰来到六班的轻机枪掩体。
那个被他踹了一脚的机枪手,是从浙江来的小伙子,脸本来就白净,这会儿更是苍白得能搓出面粉来。
“下回别那么慌了,啊?”
看他脸白成那样,二排长尽量放缓语气:
“多打点放,要短。”
【点放——那时侯中国军队的士兵,一般把我们现在所称的“点射”叫做“点放”。】
年轻的机枪手一面听一面拼命点头。
二排长撤身刚想离去,“啪啪啪”,轻机枪掩体的胸墙上溅起了三朵小土花。
排长何进财一下子乐了。
“呵呵,相好的在跟你打招呼呢!”
他冲浙江小伙儿挤了一下眼。
见小伙子没明白是咋回事,二排长接着说:
“这机枪啊,也会说话。这‘啪啪啪’,是小鬼子的机枪手在问你:”怕了吧?‘“
浙江后生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二排长倒严肃起来了。他抓过捷克造轻机枪,冲着小日本歪把子射来的方向,麻利地来了个三发点放——啪啪啪。
“知道这叫啥吗?”
他搁下机枪,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声。
没等回音儿,他就狠狠地自答开了:
“这叫‘操你妈’!”
黄昏之前,弟兄们打退了鬼子的三次进攻。不知为什么,日本人的这几次冲锋并不十分猛烈。
等小日本退下去之后,二排长督促弟兄们抓紧时间抢修工事。
萧剑扬跟班里的弟兄把那个没爆炸的鬼子炸弹刨了出来。
就着还没黯淡的天光,萧剑扬瞅见炸弹上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