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跨进旅店,就见火盆边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我一看是刘光弟,我们在城里的联络人,心里不禁一亮:他的家就在麻柳桥!我装着不认识,也在火盆边坐下。王左氏一边给我们介绍,一边热心热肠地请他给我看病。刘光弟笑容满面地说:“当然当然,医生嘛,就是给人解病除痛的。”说着就为我把脉。
外边有人进来,王左氏招呼去了。刘光弟给我开了一张药单子,一边细声对我说:“马上从东门外边走,有人接你。”
天已擦黑了,我拿着药单子要出去抓药,可是王左氏死活不肯,说是我要忌风,她去把药给我抓回来。没有办法,又只得在她的店里坐着。等吃了头道药,天已经黑尽了,又涌进来好几个住客。趁王左氏正招呼,我悄悄溜了出来,一阵快步出了东门,见后面没有人跟我,就顺着城墙根儿放大了脚步,在转拐的一个小桥边,见到了陈亮佐和前来接我的二十多位同志。亮佐一见我就说:“快,出北门。”说着就把我拉上滑竿,用被子蒙上头,抬起就是一趟小跑,连夜赶到太平场。
后来我才知道,我这次出狱,确实是雷青成费了不少力,而且是从刘铁他们牺牲后不久就办起的。先是督着刘湘打电话到杨森的军部、军部说没有关这个人;又打电话找到严定礼,严定礼说陈玉屏在这儿是借监,没军部的命令不敢放;甚至还打电话找到了正在营山前线的夏炯,夏炯说要等和红军打完仗回来再说……这些电话都是刘湘亲自打的,据说前后共打了五次。曾三姐不肯罢休,和敏言带着两个孩子三番五次去找雷青成;雷青成又联络了两个要好的军官,趁着杨森最近到成都刘湘那里开会,当面督着他放人,说我是他的亲戚。杨森的队伍最近和红军交锋老吃败仗,听说已和红军签订了互不侵犯的秘密协定,再加上关了我一年都没有什么结果,就打电话叫张俊昌放了,多留点心就是了。
谁知道几个兵轮流在店里转悠,也没能看住我。那天晚上,张俊昌派人冒雪追了我三十里,回来就把王左氏拉了去,要她交人出来。
王左氏说:“你们正大堂皇地把人家放出来,怎么又要追人家回去?脚长在她身上,我晓得她到哪里去了。”
张俊昌没办法,只好不了了之。听说没过多久,他就因为我的这件事情,被撤了职。
八儿认母
从太平场到石场,沿途都是我们的人,见了面都亲热得很。一路上走走歇歇,走到华蓥山下,已经是腊月十九了。山上还和往年一样,积着多厚的雪。大家听说我回来了,从坡上又跳又喊地跑下来,高兴得不得了。
突然一个男孩一把抱住了我,不住地喊:“妈妈!妈妈!”
我仔细一看,这孩子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大人的棉滚衫,袖筒长甩甩的,腰上拴一根草绳子,一条破棉裤一幅一幅地吊着,头上戴的瓜皮帽外面还缠了一块蓝布帕子。再看脚上,麻窝子草鞋用兔皮裹着,团团的脸上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清亮得很。
我以为是我的彬儿从重庆回来了,一把抱住他说:“彬儿!彬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爸爸呢?”
孩子两眼望着我说:“妈妈,我是八儿。”
我吃了一惊:“你不是彬儿?”
“嗯,妈妈,我是八儿。大爸爸出去开会去了,这些都是爸爸!”他指着夏林和向老大说:“这是夏爸爸,这是向爸爸。”
同志们都笑了起来。我又把孩子仔细看了一下,见他额头上有一颗大黑痣,显然不是彬儿。正在犹豫,就看见夏林又是递眼色又是摆手的,一边还说:“八儿你有妈妈了,就不到夏爸爸这边来了?夏爸爸二天不要你咯。”
八儿紧紧贴在我的身上说:“我跟妈妈在一起。”
我再没说什么了。很显然,这孩子的身世里,也有一个辛酸的秘密。
我拿出手帕,包住他满是冻疮的手,教他说:“八儿,他们是叔叔,不是爸爸。”
同志们就嚷了起来:“八儿,你不喊爸爸,我们不爱你了。”
八儿倒在我怀里,掏出一朵又蔫又皱的红梅花,给我戴在头上说:“嗯,妈妈说的,只有一个爸爸。”夏林笑得更厉害了,说:“大姐,你一来就把八儿占了,我们不依哟。”
我把花别在头上插正了,说:“你们这些调皮鬼,专门捉弄小孩。”
向老大认真地说:“倒不是捉弄。开始是大爸、二爸、三爸、四爸,后来就七爸、八爸分不清了。反正大家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就干脆都喊爸爸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一起往向老大家里走去。
这屋子我熟。余家场事变以前,是我们上山下山的交通站,现在却只有屋顶依旧,四壁都成了白荚竹夹成的笆墙,据说原来的房子在余家场事变中被烧了。我们走进一间屋子,里边一张竹子架的床,床上放一张弹弓子,一把木锏。八儿对我说:“妈妈,这是我的屋子,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睡吧。”
我看着他那张红通通的小脸,一下子将他抱在了胸前。向老大抱了一大堆柴来,燃起一堆火;夏林一边加柴,一边招呼大家“坐下谈坐下谈”。我四处看看,正要在床边坐下,八儿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端着个竹凳子放在我面前说:“妈妈,来坐!”然后对夏林说:“夏林叔,我给妈妈拿好东西来,你替我守住妈妈啊!”
夏林笑着说:“八儿放心,有我给你‘放哨’,你妈妈不会走的!”接着对向老大说:“向大哥,今天吃点啥子好的?大姐回来咯。”
向老大说:“你大嫂已经去挑豆子去了。吃豆花和豆浆稀饭。”
朱老幺一听,啧啧嘴说:“依我说,要是能够搞点盐巴烧野鸡肉招待大姐,是最好不过了。”
向老大指着朱老幺道:“朱老幺,我说你不是想招待大姐,是自己想吃,是不是?”
朱老幺撅着嘴说:“你乱说,哪里是我想吃?就是想吃又咋个嘛?”
我问夏林这是怎么搞的,夏林说:“几个月没有吃盐了。大哥说,不能乱花钱。”
我说:“这哪里是乱花钱?一个个牛高马大的小伙子,一两盐巴二两力,不吃盐巴咋行?老幺,你带上几个人跑一趟,马上去山边的幺店子里买点回来。”说着就将我在狱里省下来的五块钱掏出来,递给朱老幺。他接过钱,叫上几个人一道,欢欢喜喜地跑了。
坐了一年监回来,只觉得有了许多新面孔。一问夏林,才知道队伍扩大了许多,光这山上方圆二三十里内,就有二百人。人多了,春天玉璧到阆中开会,又专门招呼不准带枪下山,就没法找秧子回来栽插,到冬天粮食就紧张,钱也紧张。
只是有的是仗打,就这一条,大家觉得很痛快。
天很快就黑了,夏林摆上饭,我一看,果然是豆花和豆浆稀饭,这在我们游击队里,是最上等的饭食了。大家正在高兴,八儿蹦蹦跳跳地抱着三个竹筒进来,倒出许多炒好了的豌豆胡豆、焙干了的斑鸠、野鸡、野兔肉,还有豆腐血圆子,都摆在我面前,喊着叫我吃。
我尝了一块,香得很,就放下了。八儿看着我,惊奇地说:“妈妈,你不喜欢吃?这是叔叔们给我,我没吃,专门给你留着的。”
我说:“八儿,妈妈顶爱吃的,只是我们还有许多伤员叔叔,他们为革命流了血,给他们留着吧,等他们早点好,好了去打坏人。”
八儿听了只是点头,说:“妈妈,那你二天要吃啊!”说着就抱着竹筒跑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又想起了我的彬儿。
正要问八儿的身世,朱老幺他们一伙回来了,买了一大堆榨菜、冬菜、海椒和盐,个个都喜笑颜开的。我看他们都瘦成那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就问:“你们在山上,是怎么过的啊?”
夏林眨着眼睛说:“过得好呢。大姐,你在牢房里只能盖被子吧?我们这里啊,盖的是毡毯,垫的也是毡毯。”朱老幺捅了他一下说:“不要胡扯了,什么毡毯,我们盖的都是茅草。”
“床呢?”
“卫生床。”
“什么卫生床?”
夏林说:“就是用白荚竹编的,上边盖茅草,下边烤火,热和得很。”
我听了诧异地说:“你们敢在竹床下面烧火?燃起来怎么办?”
夏林说:“怎么燃得起来呢?我们不是明火,是埋的火灰。”朱老幺一口接过去,指着那一坝茅草地铺说:“我们还睡连天铺呢,几十个人住在一起,挤热和。”
正说着,门外闯进来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