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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他在一道。”
“我何曾同他在一道?什么时候同他在一道?我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教书四五年了,这次回来,一是为救婆母,二是为了同他打离婚,这事严县长你不是清清楚楚的么?”严定礼噎了一下,说:“你既然同他打离婚,为什么又要救他母亲?”
我说:“严县长,这事太简单了。结婚这些年来,他母亲待我很好,他现在又是你们的死对头,我不出面来救谁来救?”他又把惊堂木一拍,说:“你强辩。”然后,把头掉过去,问江胡氏:“你是不是她请的人?”
“是她请的保姆。”
严定礼问了半天,也没审出个名堂,没有办法,只得又把我们关了起来。
回到牢房,心里很纳闷:若是叛徒出卖,咋严定礼东问西问的,像是一点也没有底;要抓共产党,怎么会把罗洪明和陈建秋也抓了来?还有刘铁他们几个人都没有受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问了陈亮佐,他说组织上没派人来,很多事情不大清楚,但是有一点他知道:段前迪的舅娘王胡氏是杨森的侄儿杨汉忠的丈母娘,组织上正设法通过这个关系,花上一万二千元把我们的几个都活动出来。
腊月二十上午,牢房里嘈得很厉害,说杨森开了大队人马到山上去,把我们的队伍打散了。玉璧、刁大哥、罗平精都被打死了。男监的同志听了很着急,都来问我消息实不实在;我也不知道,也不敢问袁大娘,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腊月二十三晚上,过小年。家家户户正忙着敬灶王菩萨,却听见后山一片哭声。袁大娘去看了看,转来对我说:“华蓥山打得好凶,官兵开去的人打死了那么多,后山上埋了个连长,他的女人在哭,哭得好伤心啊!”
我听了,心里才安稳一些。
腊月二十八,下午放风时,陈亮佐在墙洞口对我说:“大姐,范永安来了,他是装成一个抬轿子的混进来的,他听说你还在,高兴得不得了。”
我说:“他在什么地方?快叫他来会我!”
“他上午来看过我,我叫他明天来会你。”
“叫他来会江胡氏,就说江胡氏的亲戚,仔细点,谨防出漏子。”
第二天,范永安果然来了,趁着放风进来看我。永安看着我,我看着他,好大一会儿他才说:“大姐,你还活着,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了呢。大哥气昏倒了,金积成、夏林和陈仁勇他们都哭了。”
我听了,心里酸楚楚的,说:“回去转告同志们,我死不了,我这条命还要留着,找敌人的麻烦。永安,上面的情况怎样,快给我说说!”
范永安笑了一下,说:“那天撤出了余家场,在文昌寨吃完了饭后,就一夜扯上了山。后来听说罗润德带人到文昌寨来,扑了个空。在路上听说你遭了,我们都说要打回余家场,大哥坚决不同意,说罗润德追我们都没追到,回去不正是钻进了他的口袋吗?这么大一支队伍,怎么能够感情用事……队伍扯上山以后,夏炯用重兵包围,又放火烧山。上面的环境是困难,风雪大,又缺粮食,你看我们的手脚都冻烂了。”范永安伸出他用破棉布包扎起来的双手,棉布上浸出了暗红的血迹。
我双手接住,轻轻地一扒,永安就颤抖着嘘了一声,连忙缩了回去,嘿嘿地笑着对我说:“大姐,我们从第一次起义起,就在山上过惯了,也不觉得苦。只是有些人,特别是有些领导人,像罗平精、罗方域他们,都不愿意住在山上,要扯到平坝子同敌人硬拼。大哥说上级党有指示,为了配合通南巴红四方面军作战,我们一定要在这边打,牵制敌人,这样才喊住了。我们现在采取麻雀战术,安地雷,设埋伏,敌人多了就跑,少的就吃掉,打得罗润德很伤脑筋,听说他们晚上瞌睡都不敢打。”
说着说着,江胡氏进来,说收风了。范永安起身告辞,第二天放风时又来了,我们接着说。
我说:“这么冷的天,你们的粮食问题是怎么解决的?”范永安说:“是困难。夏炯他们封锁渠县,从黎梓卫到阳合场大溪口一带的卡子堵得很紧,又放火烧山,我们不能从这边下来,老百姓也无法上去。可是邻水那边有路可走,支援我们,我这次就是从邻水那边来的,还准备带点盐巴回去。山上人多,活动困难。廖大哥他们开会决定把唐虚谷的队伍扯回渠县,刁仁义的队伍扯回合川,以便分散活动,四面打击敌人。”
我又问:“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到底是咋搞的?”范永安叹了口气,说:“事情很复杂,首先是我们内部的人不谨慎。顺庆中心县委派刘迪到广安去传达迎红军的指示,他粗心大意的,文件和笔记本没收藏好,在岳池杨柳铺被清乡队搜了出来,金华新他们都暴露了。虽然上面没有廖大哥的名字,但余家场声势这么大,夏炯就起了疑心。正在这个时候,我们派一个叫邵录吉的,到夏炯那里去为余家场的队伍领一千套棉军服,夏炯就叫一个妓女去勾引他,把他灌醉了,打听出我们驻在余家场的队伍,就是地下红军的游击队,而且趁着广岳空虚,要去攻打岳池城。夏炯听了说:”这还了得,原来这廖玉璧真的拿我当猴儿耍了,也不打听我夏炯是什么人?!‘一拍桌子,就派罗润德到余家场来了。夏炯抓了刘大哥金华新他们,就叫邵录吉当场来认,可是邵录吉是顺庆人,和刘大哥他们从没见过面,一个也认不出来。夏炯就毛了,叫人把他拖到后山去,砍成了几大块,当时就挖了个坑窖在那里。“
范永安叹了口气,又说:“这次夏炯真的气惨了,不但剿了余家场,还带人剿了我们驻得有队伍的清溪场、黄龙寺、骑龙场……死了好多人啊,许多人抓来问都不问一声就砍了。现在老百姓给夏炯起了个外号,叫‘夏马刀’,他专用马刀砍人。听说有个信佛的老太太,跪着劝他,说:”夏司令啊,你不能这么杀人啊,菩萨说连杀猪都是在造孽,何况是人呢。杀人是有报应的,不报在今生,就报在来世;不应在你自己身上,就会应在儿女身上……夏炯却说,我不信佛,信了就不会来干这一行。他廖玉璧敢来骗我,我就得杀个样子给这里的人看看!‘现在剩下你,是因为想抓廖大哥,剩下刘大哥、金华新他们,是因为我们在积极活动,也因为他们是重要人物,不好轻易就处决了。“
我们沉默了好久。我又问:“既然是抓共产党,怎么又把罗洪明、陈建秋他们也抓来了?”
范永安笑笑,说:“他们狗咬狗嘛。陈建秋自恃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回来后又在罗泽洲的部下王元虎那里作秘书,到处趾高气扬的。有一次夏炯到岳池,召集地方上的士绅开会,一上台就在黑板上写了‘赤化岳池’四个字,本来想吓一吓这些不大听话的士绅们,然后好派丁派款,清匪剿共。哪晓得陈建秋一听不买帐,清清嗓子站起来说:”师长,你这样说不对啊,谁说岳池都被赤化了?我就是岳池人,我就一向坚决反共,我就没被赤化。‘当时夏炯听了,笑了笑没说什么,陈建秋还很得意,可是当天晚上就被捕了。罗洪明呢,则是因为一直想保持自己的民团势力,不愿被向屠户改编才遭的。“
范永安还说,现在敌人动不动就以“共产党”的罪名抓人。听说夏马刀在广安要强迫一个业余话剧团的女演员同他演《苏州夜话》,剧团不同意,夏马刀就以“共匪”的罪名把这个剧团领导人王国昌逮捕了。其实王国昌是一个不过问政治,只爱唱川戏的教书先生。后来王国昌的女人到处磕转转头,花了两百挑谷子,哭天煞地地恳求夏马刀的新夫人,还用了一百五十多个地方士绅的名字才保了出来……范永安走后的第二天,正是大年三十,组织上又派了徐魏氏来看我。徐魏氏是我二姐夫的亲戚,为人忠厚谨慎,经常为我们跑路送信。她先去见了陈亮佐,亮佐就把袁大娘喊过去,说陈先生有个亲戚,要说几句话。徐魏氏一见我就又是哭又是笑地说:“三姐呀,都说你在岳池城被枪毙了。你二姐哭得死去活来,派人来收尸,也找不到地方,说他们把你埋在坑坑里了,又说把你丢下河了。二姐家里还请人正给你做道场哩。”
我说:“莫花那些冤枉钱了,快回去告诉他们说我很好,免得他们着急。”
徐魏氏给我带来了二十块钱,我拿了十块给袁大娘。她高兴死了,拍着巴掌乐颠颠地说:“天哪,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管狱婆,还没有人这样大方,给我这么多钱!我今年要过个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