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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定礼和尚贤生面面相觑,最后一起去了。我问元亮怎么临阵怯场。他摇摇头说:“玉屏你不晓得,那夏炯脾气古怪,又生性多疑,风平浪静的,说翻脸就翻脸。余家场虽然离广安不近,可是最近闹得太红,要是夏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不是送进虎口里去了么?等他们去探探口气,也有个商量的余地。”
小晌午时分,严定礼和尚贤生来了,说:“夏师长要见见廖大嫂。”
元亮问:“你们是怎么对他说的?”
尚贤生说:“严县长说,脑壳都进去了,还留个耳朵做什么!人家廖大嫂亲自来了,说明相信你师长,有诚意的。若是我们再不放人,就怕廖玉璧要起二心,还给人家留下话柄。”屈元亮问:“你们还说了什么?”
尚贤生说:“还说你和廖大嫂晚一步才到。”
屈元亮又问:“夏师长怎么说的?”
他俩摇摇头,都说夏炯什么也没说。然后严定礼站起身来,一拱手说:“廖大嫂,我们的忙帮到这个地步,也算尽心了。今晚看你去跟夏师长怎么说,我们公务繁忙,就不奉陪了。”
严定礼他们回岳池了。我们捉摸了半天,也不晓得夏炯安的什么心肠,但是事情到这个份上,总得硬起头皮去见见他。
冬天天气短,吃过晚饭,天就黑尽了。我仍旧教师打扮,和屈元亮一起去见夏炯。我们穿过一个军警林立的大院,来到后厅。元亮叫我站一站,自己先进去了。我四周看看,院子里黑森森的,只有一个哨兵在阶下一动不动地站着,枪刺上的寒光,冷浸浸地逼人。
一会儿,元亮出来,做了个手势,我便跟他进了客厅。夏炯穿着便装,见我进来,用一种犀利的目光扫了我一眼,立即换上笑容,客气地让座叫茶。我也笑笑,欠身谢过了茶,就在楠木雕花的太师椅上坐下,没有言语。
屈元亮说了两句寒暄的话,就转入正题,说:“廖大嫂今天是特地为她婆母的事情,来求师长高抬贵手。”夏炯听了一笑,说:“廖大嫂,你别多心,这事都怪我一向太忙,忘了,明天叫他们把老人家送出来就是了。”屈元亮忙说:“就这么件小事,何必等到明天。师长你不知道,她在外面听到很多谣言,有人说她婆母受了刑,打断了腿,有的干脆说来迟了就见不到人了,把廖大嫂急得老远从梁山那边赶回来……”
夏炯听了这些话,又摇头又摆手,说:“那些都是乱说,我夏炯再下得手,也不犯于在一个老太太身上出气。”说着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放下,开口说:“廖大嫂……”
我微微欠起身子,说:“夏师长,我姓陈,陈玉屏。”夏炯一听:“哦?哦,陈老师,陈老师!听说陈老师出生于岳池县里的名门世家?”
我笑笑:“不敢说是名门,不过是多了几缕书香。母亲祖上,曾中过晚清的翰林大学士,还放过外省的主考;父亲这边,也还算是小县里的一支望族。”
夏炯一边听我说,一边点头:“我还听人说,陈老师年轻的时候,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名媛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倾倒了这一方多少风流人物。”
我又笑笑:“夏师长言过了。其实那都是小城里那些没有见识的人编出来的流言。要说琴棋书画,这琴,我倒不会,棋也下得不好,不过是略知道些‘马走日、相飞田’而已。只是这书画,倒是一直爱好,教书之人生平清淡,全靠它添些情趣。”
夏炯一听,立即来了兴头,站起身来连连说道:“好、好、好!我夏炯虽说是来此地不久,却对陈老师的画早有耳闻,不知道陈老师今天是否肯赏个面子,让我这行伍中人也开开眼界?来人!文房四宝侍候,为陈老师备案!”
不一会儿,画案便收拾出来。我站起身来,款款走上前去,用笔尖蘸蘸砚中的墨汁,问道:“不知道夏师长喜欢什么?”夏炯一挥手:“我们军旅中人,图的就是一份豪气,画个关羽张飞或者梁山水泊里的好汉,看你的方便!”我说:“夏师长,我们当年习画,不过花花草草,哪有闺阁女儿画那些舞枪弄棍的角色?这样吧,我想你们成年在外拼杀,图的还不是个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我这就画一幅水墨牡丹,愿您前程似锦。”
说着,便饱蘸墨汁,或酣畅走笔,或细心点染,不一会儿便大功告成。夏炯在一旁看神了,伸手便要来揭画,我轻轻挡住,在画上落了款,放下笔,这才说:“夏师长,忙不得,这宣纸吃墨,得晾一晾才行。”
不知道这夏炯是真的懂点字画,还是在附庸风雅,不绝口地只是称赞我画得好,然后双方重新落座。夏炯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听说你们武器很差,子弹也不够?回头我拨点款子去置办一些。现在局势乱得很,装备不齐怎么行。”我欠了欠身,很斯文地说:“夏师长,我这几年都在外面教书,跟廖玉璧连书信都少有往来,这次是为了婆婆的事情才赶回来,办完了就要回去上课。你们公务上的事情,还是直接找屈司令和廖玉璧谈谈才好。”
夏炯看了我一眼,笑着点点头,又扯了些闲话,然后一挥手叫来卫兵:“看我只顾了跟陈老师说话了,正事还没办呢。去,去把廖家老太太请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卫兵带着母亲进来了。老人家一见我,就眼泪汪汪地扑了过来。我连忙起身扶住,说:“妈妈,你快谢谢夏师长。玉璧现在和师长都是一家人了,叫我来接你回家的。”
母亲听了,看看我,又看看夏炯,一脸的疑惑。夏炯在一旁得意地点着头,说:“陈老师你看,老太太不是好好的吗?”我说了些道谢的话,就对屈元亮说:“屈司令,你和师长还有公事,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不料夏炯喊了声:“等等。”我一惊,回过头来,却见他叫过勤务兵,拿了二百块钱来,对我说:“陈老师,今天我们初次见面,多谢你的画了。这钱,算是我的一点小意思,是给老太太补补身体;另外呢,外面的栈房不干净,你们今晚上就在这里安排了吧。”
我一听,松了口气,忙说:“不麻烦了,我们来的时候就把栈房订好了。”说着就扶着母亲出了大门,在街上拐角处叫了两乘滑竿,一口气抬到罗渡溪一个亲戚家住下。
听说我走了之后,夏炯颔首不语,若有所思,最后长叹一声说:“没想到啸聚山林的廖玉璧,娶了这么一位温文尔雅的夫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看来此地民间关于她舞枪弄炮的那些传说,纯属子虚乌有了。”
屈元亮后来说起这件事,还直摇头说:“简直是到老虎口边去办交涉。亏得玉屏稳得起,要不然别说是救老太太,只怕是她自己也走不了路的。”
风云突变
从广安救了母亲回来,我又到重庆去运了一趟枪弹,因为路上受了些风寒,一回余家场就病倒了。这天已经是腊月初四,夏炯的一个参谋长结婚,派人送来了请帖。罗平精见了很高兴,说我们该去吃喜酒咯。刁仁义刁大哥在一旁没开腔,玉璧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说:“现在时局这么紧张,最好莫去惹事。我们派人送份厚礼去,就说改天再去祝贺。”初五,我烧得厉害。玉璧很着急,要我到元亮家去养病,说他那里清静些,屈大嫂也好照看一下。我说:“没关系,是太累了,歇两天吃两剂药就好了。”玉璧有些着急地说:“最近有些情况你不晓得,夏炯对我们的意图可能察觉了,昨天请我去吃喜酒说不定就是试探。现在形势这么紧张,我们要提前起事,你病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够留在队伍里?”正说着,屈元亮和刁仁义的女人都来了,是听说我病了,专门来照看的。玉璧松了口气,说那也好,转身又忙他的去了。屈大嫂和刁大嫂围着我转来转去,我吃了两副药,又喝了点稀饭,昏沉沉地睡了两天,觉得好多了。
腊月初七的晚上,已经打过了十二点,组织上派段前迪同志送来两份党的重要文件:一份是党中央的政策指示,用白连贰纸石印,字极小,四寸长三寸宽的样子,有六七页;另一份是组织上给玉璧的密令,指示迅速整训好队伍,作好准备,以配合徐向前司令对通、南、巴的进攻。
第二天中午,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玉璧正在拿着昨晚段前迪送来的文件看,忽然一个人气喘喘地跑来说:“城里变了!”
玉璧吃了一惊,手上的文件一下掉在桌子上。
“大哥,真的变了!屈元亮险些被捉,已经跳城墙跑了。他身边的几十个人全被抓了。”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