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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的、身强力壮的、个子矮小的小伙子也走上前来。
“什么,是不是要雇工人去割麦子?”他问。
“不知道,小伙子。”
“喂,你瞧,转到左边的时候,就到了,”农民说,显然舍不得让他们走掉,想聊聊。
车夫赶着车走掉了,但是他们刚一转过弯去,就听见农民们喊叫起来:
“停下,嗨,朋友们!停下来!”两个声音呼喊。
车夫勒住马。
“他们来了!那就是他们哩!”农民喊着说,指着沿着大路过来的四个骑马的和两个坐着游览马车的人。
骑在马上的是弗龙斯基和赛马骑师,韦斯洛夫斯基和安娜,游览马车里坐的是瓦尔瓦拉公爵小姐和斯维亚日斯基。他们骑马出游回来,并且看了一架新运来的收割机开动的情况。
马车停住不动的时候,骑手们以散步的步伐走过来。安娜同韦斯洛夫斯基并肩走在前头。她平稳地骑着一匹马鬃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尾的英国种矮脚马。看到她那由高帽里散落下来的一绺绺的乌黑鬈发的美貌动人的头,她的丰满的肩膀,她的穿着黑骑装的窈窕身姿,和她的整个的雍容优雅的风度,多莉不由得为之惊倒了。
最初的一瞬间,她觉得安娜骑马是不成体统的。在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的心目中,女人骑马是和幼稚而轻浮的卖弄风情的观念有关联的,按她的见解,这对于处在安娜这种境地的女人是很不合式的;但是当她在近处端详了她一下的时候,她马上觉得安娜骑马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她具有优美动人的风度,但是安娜的一切——她的姿态、服装和举止——是那样单纯、沉静和高贵,再也没有比这更自然的了。
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戴着丝带飘舞的苏格兰帽,骑着一匹骑兵的灰色烈性战马,两条粗腿往前伸着,和安娜并着肩,显然正在自我欣赏,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一认出他,就忍不住笑起来。骑着马走在他们后面的是弗龙斯基。他骑着一匹纯种的赤骝马,它显然奔驰得烈性大发,他揪着缰绳勒住它。
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穿着赛马骑师服装的身材矮小的人。
斯维亚日斯基和瓦尔瓦拉公爵小姐坐着一辆簇新的游览马车,车上套着一匹乌骓骏马,追赶着骑马的人们。
安娜认出那娇小的、蜷缩在旧马车角落里的人就是多莉的时候,她的面孔立刻就欢笑得容光焕发了。她喊了一声,在马上耸动了一下身子,让马奔驰起来。驰到了马车跟前,她不用人扶就跳下马,提着骑马服,迎着多莉跑过去。
“我想是你,可是又不敢这么妄想!多么高兴啊!你简直想像不到我有多么高兴!”她说,一会儿把脸紧贴着多莉吻她,一会又闪开,带着微笑打量她。
“多么高兴的事啊,阿列克谢!”她说,转向下了马正朝她们走来的弗龙斯基。
弗龙斯基,脱下灰色大礼帽,朝着多莉走过去。
“您想像不出,您来了我们多么高兴哩!”他特别加重了语气说,同时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结实的白牙齿。
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没有下马,摘下帽子欢迎客人,兴高采烈地在头顶上挥舞着他的缎带。
“这位是瓦尔瓦拉公爵小姐。”当游览马车驰拢来的时候,安娜回答多莉的询问的眼光。
“啊呀!”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说,她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瓦尔瓦拉公爵小姐是她丈夫的姑妈,她早就认识她,却不尊重她。她知道瓦尔瓦拉公爵小姐一生都在有钱的亲戚家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但是她现在竟然到弗龙斯基家——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家——里作食客,因为她是她丈夫的亲戚使多莉感到莫大的侮辱。安娜觉察出多莉脸上的表情,于是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泛出红晕,使得骑装由她的手里滑落下去,把她绊了一下。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走到停下来的游览车跟前,冷淡地同瓦尔瓦拉公爵小姐打了个招呼。她同斯维亚日斯基也认识。他打听他那行径古怪的朋友和他的年轻妻子近况如何,眼光扫了一下那一群拼凑起来的马和马车上那千疮百孔的挡泥板,于是请夫人们都来坐游览马车。
“我去坐那辆马车,”他说,“马很驯良,而且公爵小姐的驾驶技术高明得很哩。”
“不,请您坐在原处别动,”也走上前来的安娜说。“我们去坐那辆马车,”于是挽着多莉的胳膊,引着她走了。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看见那辆她从未见识过的雅致的马车,那一匹匹出色的骏马和环绕着她的那一群优雅而华丽的人,弄得眼花缭乱了。然而最使她感到惊讶不置的还是在她所熟悉而钟爱的安娜身上所发生的变化。换上另外一个女人,一个眼光不那么敏锐、以前不认识安娜、特别是一个没有起过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在路上起过的那种念头的女人,在安娜身上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地方的。但是现在多莉被那种仅仅在恋爱期间女人身上才有的。现在她在安娜脸上所看出的那种瞬息即逝的美貌所打动了。她脸上的一切:她脸颊和下颚上的鲜明的酒靥,她嘴唇的曲线,她面孔上依稀荡漾的笑意,她眼里的光辉,她的动作的优雅与灵活,她的声音的圆润,甚至她用来回答韦斯洛夫斯基的那种半恼半笑的姿态,——他请求许他骑她的马,好教它跑时用右脚起步——这一切都特别使人神魂颠倒;好像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而且为此感到高兴。
当两个女人在马车里坐定了的时候,两个人突然不自在起来。安娜因为多莉那样聚精会神好奇地打量她而难为情;而多莉,在斯维亚日斯基批评过“这辆车子”以后,因为安娜陪她一齐坐上这辆又肮脏又破旧的马车不由得羞惭起来。车夫菲利普和事务员也有同感。事务员为了掩饰自己的窘相,手忙脚乱地张罗着,搀扶夫人们上车,但是菲利普变得愁眉不展了,打定主意将来决不再受这种外表上的优越气派的影响。他讽刺地冷笑了一声,瞥了一眼游览马车的那匹乌骓骏马,心里已经断定这匹马只适于散步之用,热天一口气决走不了四十里路。
大车旁的农民们都立起身来,一边好奇而快活地观望着客人们的会晤,一边说东道西。
“他们很高兴哩,好久没有见面了!”头上缠着草绳的鬈发老头说。
“喂,格拉西姆叔叔,要是套上黑骟马拉麦捆,干起活来就快了!”
“你瞧!那个穿马裤的是女人吗?”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喊道,指着正跨上女用马鞍的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
“不,是男人。看,他跨得多么灵活啊!”
“唉呀,小伙子们,看起来我们今天不歇晌了?”
“今天还有什么时间歇晌哩!”老头说,斜着眼望了望太阳。“看看,过了晌午了!拿起镰刀,来吧!”
十八
安娜望着多莉的消瘦、憔悴、皱纹里满是灰尘的面孔,本来想要把心里想的话告诉她,就是:多莉消瘦了;但是想起自己却变得美貌动人了,而多莉的眼色也仿佛这么说,于是她叹了口气,谈起自己的事情来。
“你望着我,”她说。“心里在纳闷,处在我这种境地,我能不能幸福呢?哎唷,你怎么想法呢?说起来真不好意思;但是我……我却幸福得令人难以宽恕呢!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奇事,就像一场大梦,正吓得心惊胆战的时候,突然间醒悟过来,感觉得一切恐怖都不存在。我醒过来了。我历尽了恐惧和痛苦,但那早已是过去的事了,特别是自从我们到了这里以后,我幸福得不得了!……”她说,带着羞怯的微笑探究地凝视着多莉。
“我多么高兴呀!”多莉微笑着说,语气却不由得比本来的意思冷淡了些。“我替你高兴哩。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
“为什么?因为我不敢……你忘记了我的处境……”
“给我?你不敢?若是你知道我多么……我以为……”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想要说说她今天早晨的想法,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又觉得很不适当了。
“不过,这个我们以后再谈吧。这是什么?这些建筑都是什么?”她询问,想要改变话题,指着映入眼帘的一道相思树和紫丁香树构成的绿色天然篱笆后面的红绿相映的房顶。“简直是一座小城市呀!”
但是安娜没有回答。
“不,不!你对于我的境遇到底怎么看法,你怎样想法?
怎样想法?“她追问。
“我认为……”达里娅·亚历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