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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歌恨恨地瞪了那个病人一眼,说:“请你配合治疗。”
病人说道:“这么漂亮的女兵还风流,真是带劲啊,来啊……”说着又向任歌伸出了手,任歌猛地甩开了病人的手,哭着跑出了治疗室。
当然,哭并不能够获得别人的谅解。医院里依然有很多说法,比如:“树倒猢狲散,看人家老爸下台了就这样。”
“真是害人精一个,害了杨新民,又害戴天亮。”
“就仗着自觉有几分姿色。这种人作风极坏。”
而在这一年的“八一”,杨新民居然在医院举行了颇具规模的婚礼。几乎所有的人都吃到了杨新民的喜糖。人们在吃着杨新民的喜糖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任歌,都觉得杨新民真是幸运,没有找任歌是杨新民最大的幸运。
与此同时,戴天娇成了医院的热心人的一个关心的对象,人们在想象著作为被抛弃对象的戴天亮的亲妹妹,戴天娇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她们会因此反目为仇吗?人们在期待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得到关于戴天娇反应的一丝一毫的消息。于是,有一些人在见到戴天娇的时候,就会停下来跟她说几句话,当然是一些充满同情的话,比如说,要想开一点啦。比如,那样的女人怎么能进你们这样的家门啦。戴天娇总是极其耐心地听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百分之百地相信人们的真诚,可是,在面对这些真诚的人的时候,她应该说什么呢?
戴天娇总是在自己的心里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爱情难道就这么脆弱吗?脆弱得说不出理由来。她已经害怕了热心人的关心,她有许多时间是在黄大妈处度过的,她和黄大妈一起,坐在很黑很低的屋子里那一张低矮的床沿上发呆,许久。
自从事情发生以后,戴天娇从来没有见到过任歌,不知道是为什么?或是见了也没有见到,总之,在她再见到任歌的时候,她觉得好像有一百年没有见过任歌了,任歌在舆论中变得无比憔悴,就好像一枝曾经美好过的鲜花,终于开败了。戴天娇的心里倏地闪过一丝兴奋,但是,立刻她就为此而愧疚了,她说了一句:“我就是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任歌低着头,没有回答。戴天娇想,难道这就是答案吗?难道这样的沉默能让一个六尺男儿谅解吗?一想到自己深爱着的哥哥,因为失恋,几乎崩溃,戴天娇说:“你手摸良心想一想,我哥对你怎么样?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你居然连一个说法都不个他,他却在承受……”
“不,天娇,你不要说下去了,不要……”任歌打断了戴天娇的话。
戴天娇忽然像失语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像自己做错了事一样,心里难受极了。
许久,任歌说:“天娇,不要逼我说出为什么,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不是想伤害别人,尤其不想伤害天亮,他是那么的好……我一点也不后悔我曾经对他的爱,我知道今后我再也找不出像他这样的好人了……只怪我……”
戴天娇被感动了,心想任歌是曾经爱过自己的哥哥,可是,难道就因为这个没有结果的爱,就要让一个女孩背负沉重的感情包袱吗?她忽然说:“其实,哥哥什么都没有说,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责怪你的话,更没有让我来质问你什么。对于他,我想你了解的不少,他不论是不是你的爱人,他都希望你好,比他好。这是真的……”
任歌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戴天娇没有劝她,她想哭也是一种需要,最后,戴天娇说:“如果需要帮助,我会的,我哥哥也会的。
十月的一天,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夏冰生产了。并且是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孩。对于夏冰要生双胞胎的事,早在她怀了五六个月的时候,做B超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是这样就更要注意安全,所以夏冰生产的时候,戴天娇亲自在一旁指挥,还有产科最有经验的姚医生也在场,真像夏冰自己说的那样,她身体皮实,居然能顺产两个男孩,连姚医生都说这不容易。
早在夏冰的两个男孩没有出来的时候,戴天娇、王萍平、任歌就已经在叫由她们给他们取的名字了。常青,常绿,也不管人家爹妈愿不愿意,就对着婴儿喊了起来。
夏冰躺着说:“管常克生同意不同意,反正他也得这样跟着叫。”
戴天娇从二十岁起在妇产科料理过许多初生的婴儿,总没有一种辈分的感觉,反正还是麻利地换尿布、喂糖开水什么的。现在看到这两个小男孩,就觉得是自己的下一辈了,好像自己真的当阿姨了。把孩子交到婴儿室以后,又特别交代了值班的护士,这才离去。
在护士办公室,她接到了崔茜茜的电话,由于军区的合并,军医学校也撤销了,崔茜茜到了分部机关卫生处,当助理员。戴天娇还没等崔茜茜开口,就高兴地把夏冰生了一对男孩的消息告诉了她,崔茜茜说,向英雄的母亲表示致敬。接着,就告诉戴天娇,任歌自愿要求到西藏去,并且已经批准了。这个消息让戴天娇感到吃惊,她说,怎么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崔茜茜也觉得突然,觉得她这样做一定是想逃避什么。让戴天娇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
放下电话,戴天娇也觉得很沉重,想想一个人已经下决心到那么一个艰苦的地方去,一定是被伤透了心,她就想是一五八的唾沫让任歌做出这样的选择的,这样想着就无比同情任歌。决定晚上去看看她。
晚上很久没有听到隔壁房间的声音,戴天娇就对王萍平说了任歌的事,两人就很注意听隔壁的声音,已经很晚了,还是没有声音,两人竟有些害怕、担心,就去推隔壁的门。没想到门一下就推开了,里面黑黑的,戴天娇紧张地叫了两声:“任歌,任歌。”心里先“咯噔”了一下,王萍平摸到了开关,“啪”地拉开了灯,两人一看,已经是一间无人的房子了,所剩的东西都是公家配发的,而床上的、桌子上的东西什么也没有了,墙上还剩着一张画,她们两人同时认出,那是她们才到一五八的时候,任歌画的第一张画,画面是五只在蓝色的湖水里漫游的天鹅,由于远近不一样,大小也不一样,湖水无比的平静,天鹅又无比的美丽,一切都给人一种宁静、优美的感觉。当时,大家争着指着画面,说自己是哪一只天鹅。看到这,两个人对望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忽然,她们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字条:
天娇、夏冰、萍平:
我走了。不要打听我去哪里了,我会跟你们联系的。
我会想念你们的,我会想念一五八的。
再见。
任歌
10月5日正午
出了门,好像是约好的,两人都没有进自己的宿舍,而是向着医院大门口走去。其实,走的人早已走了,影子都不会有的,两人知道,但还是走到了平常上公共汽车的地方。周围一片寂静,天很黑,几乎看不到什么。她们就这样站着,似乎在想象那送别的场面。怎么会就这样呢?想象着任歌那一双忧伤的眼睛。一切就在黑暗中,在她们的眼前晃动着。
向医院走来时,她们又走到了病房,到了夏冰那里,告诉她,任歌走了。
“是吗?”夏冰说。
三个人忽然觉得寂寞了好多,心里都在想四年前才来的时候,已经走了两个了,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把手握到了一起。
在一五八无比大的空间和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夏冰的两个男孩成了戴天娇和王萍平最主要的寄托。她们只要有一天没有见到这小哥俩,就无法安心睡觉,好像每一天都有新发现,什么又长了一公分了,又会笑了,她们有了说不完的话题。
常克生的母亲来到了一五八,帮着夏冰带孩子,医院也照顾夏冰搬进了一套新盖好的单元房。新房子是第二个养鱼池边原来的军人服务社的位置上盖的,也是一五八有史以来,第一栋正而八经的家属楼,一五八的人也能像大城市里的人一样,不再是完全住筒子楼了,可以住真正的家的房子了。
戴天娇还经常把小哥俩带到沙老太家,沙老太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她那种爱孩子的样子无时无刻不表现出来。有时,戴天娇也不想太多的,完全在忙活两个小人的事,一会儿又要把尿,一会儿又要喂水,沙老太甚至托人从省城买来了两个精制的奶瓶,就放在自己家,所以每次两个小家伙到沙老太家都不用带奶瓶之类的东西。可是小哥俩一睡了觉,沙老太就要陷入沉思,然后,看看天娇,想了又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