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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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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支小小的先遣队突然战栗起来,这是猎人们常有的战栗,它表明快到兽穴了。矮树丛中央仿佛有人在呼吸,树叶仿佛还晃动了几下。士兵们相互示意。
  当侦察兵执行警戒和搜索任务时,军官们不需要介入。该做的事自然而然地就做了。
  不到一分钟,有动静的地方就被包围了。士兵们举枪对准它,从四面八方瞄准荆棘丛中央那个阴暗的地方,手指扣住扳机,眼睛盯着,只等中士下令就开枪射击了。
  这时那位女贩壮着胆子往荆棘里看。中士正要喊“开火”时,女贩却喊道:“停下!”
  她转身对士兵说:“别开枪,同志们。”
  于是她奔向丛林深处。人们跟着她。
  那里确实有人。
  在茂林深处有一片小小的林中空地,它呈圆形,是烧树根的木炭窑留下的。在它边上,有一个由树枝形成的房间式洞穴,它半开着,像一个放床的凹室。那里有一个女人,她坐在苔藓上,正给一个婴儿喂奶,膝头上是另外两个满头金发的孩子,他们在熟睡。
  这就是陷阱。
  “你在这里干什么?”女贩喊道。
  女人抬起头。
  女贩又愤怒地说:
  “你疯了,呆在这里!”
  接着又说:
  “你差一点就没命了!”
  她又对士兵们说:
  “这是个女人。”
  “当然,我们看见了!”一位士兵说。
  女贩继续说:
  “来林子里送死!怎么干这种蠢事!”
  女人吓坏了,惊惶失措,呆若水鸡,像是在做梦。她看看四周,看着那些长枪、马刀、刺刀和凶狠的面孔。
  两个孩子醒了,哭叫起来。
  “我饿了。”一个孩子说。
  “我害怕。”另一个孩子说。
  最小的孩子继续吃奶。
  女贩对她说:
  “你最乖。”
  母亲吓得说不出话来。
  中士朝她喊道:
  “你别怕,我们是红色无檐帽营。”
  女人全身颤抖不已。她瞧着中士,那是一张粗糙的脸,只看得见眉毛、髭须和火炭般的两只眼睛。
  “就是从前的红十字营。”女贩说。
  中士接着问道:
  “你是谁,太太?”
  女人惊恐万状地打量他。她瘦削、年轻、苍白,衣衫褴褛,戴着布列塔尼农妇粗大的披肩风帽,脖子上系着一床毛毯,像雌性动物一样毫不在意地露出赤裸的乳房。她既没有穿袜子也没有穿鞋,两只脚在流血。
  “这是个穷人。”中士说。
  女贩用粗声粗气、但仍不失女性温柔的口吻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喃喃说了几个字,几乎听不清;
  “米歇尔·弗莱夏。”
  这时,女贩用粗大的手抚摸婴儿的小脑袋,问道:
  “小家伙多大了?”
  母亲没有听懂。女贩又说:
  “我问你她多大了?”
  “呵!”母亲说,“一岁半。”
  “够大了,”女贩说,“她不该再吃奶,应该断奶了。我们给她喝汤。”
  母亲开始放心了。睡醒的那两个孩子好奇甚于恐惧,正在欣赏羽饰。
  “呵!”母亲说,“他们真饿坏了。”
  接着又说:
  “我没有奶了。”
  “我们会给他们东西哈,”中士大声说,“也给你。不过还有一件事。你是什么政治观点?”
  女人瞧着中士,没有回答。
  “你听见我的问题了吗?”
  女人结结巴巴地说:
  “我很年轻就被送进修道院,但我给了婚,我不是修女。修女们教我说法语。村子被人放火烧了,我们急急忙忙逃了出来,我连鞋也来不及穿。”
  “我是问你的政治观点。”
  “我不知道。”
  中士又说:
  “现在常有女奸细。女奸细是要枪毙的。来,你说吧,你不是波希米亚人吧。你的祖国在哪里?”
  她仍旧瞧着他,仿佛听不懂。中土重复说:
  “你的祖国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说。
  “怎么,你不知道哪里是你的老家?”
  “呵,老家,我知道。”
  “那好,哪里是你的老家?”
  女人回答说:
  “西斯夸尼亚庄园,在阿泽教区。”
  这回中士吃惊了。他沉思片刻,问道:
  “你是说……”
  “西斯夸尼亚。”
  “那可不是祖国。”
  “那是我老家。”
  女人想了一下又说:
  “我明白了,先生,您是法国人,我是布列塔尼人。”
  “那又怎样呢?”
  “这不是同一个地方。”
  “可这是同一个祖国呀!”中士喊叫了起来。
  女人又说:
  “我从西斯夸尼亚来。”
  “西斯夸尼亚就西斯夸尼亚吧。你家里人是在那里吗?”
  “是的。
  “他们做什么?”
  “他们全死了。我没有亲人了。”
  中士是个爱说话的人,又继续审问:
  “见鬼,你总有亲戚吧,至少从前有。你是谁?说话呀。”
  女人听着,目瞪口呆,这句“至少从前有”不像是人的语言,而像是动物的吼叫。
  女贩感到自己应该介入了。她又抚摸吃奶的孩子的头,用手拍拍另外两个孩子的脸颊。
  “吃奶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她问道,“这是个女孩吧。”
  母亲回答说:“若尔热特。”
  “老大呢?这淘气鬼是男孩吧?”
  “勒内-让。”
  “小的呢,他也是男孩吧,脸颊鼓鼓的。”
  “胖阿兰。”母亲说。
  “这些孩子多好哇,”女贩说,“都已经像大人了。”
  中士继续问:
  “你说吧,太太,你有家吗?”
  “有过。”
  “在哪里?”
  “在阿泽。”
  “你为什么不呆在家里?”
  “家被烧掉了。”
  “谁干的?”
  “不知道。是战争。”
  “你从哪里来?”
  “从那里。”
  “你去哪里?”
  “不知道。”
  “说正题吧,你是谁?”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谁?”
  “我们是逃难的人。”
  “你是哪一派?”
  “不知道。”
  “是蓝党还是白党①?你和谁站在一起?”
  ①蓝党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激进派,白党是保皇派。
  “和我的孩子们。”
  沉默。女贩说:
  “我没有生过孩子,没有时间生孩子。”
  中土又问道:
  “那你的父母呢?听我说,太太,告诉我们你父母是什么人。我叫拉杜,我是中土,我是从谢尔什米迪街来的,我父母原先在那里,我可以谈我的父母。你谈谈你的父母吧。
  他们原先是什么人?“
  “他们姓弗莱夏,就这些。”
  “是呀,弗莱复是弗莱夏,拉杜是拉杜,可总有个职业吧。你父母的职业是什么?
  原先是干什么的?现在干什么?你的这些弗莱夏,他们弗莱夏些什么呢?“
  “他们种地。我父亲是残废,不能做工。他挨过老爷——他的老爷,我们的老爷——的棍子,这还算老爷开思,因为父亲偷了一只兔子,这够死罪,老爷发善心,让手下人只打了我父亲一百根,从那时就落下了残疾。”
  “还有呢?”
  “我爷爷是胡格诺派①,被本堂神甫送去服苦役。那时我很小。”
  ①十六至十八世纪法国天主教徒对新教徒的称呼。
  “还有呢?”
  “我公公是私盐贩子,被国王送上了绞架。”
  “那你丈夫呢,他是干什么的?”
  “那些天里他打仗。”
  “为谁打仗?”
  “为国王。”
  “还有呢?”
  “为领主老爷。”
  “还有呢?”
  “为本堂神甫先生。”
  “真是他妈的该死的畜生!”一位士兵大声说。
  女人一惊,显得惶惶不安。
  “你瞧,太太,我们是巴黎人。”女贩和蔼地说。
  女人双手合十高声说:
  “呵天主耶稣基督!”
  “不要迷信!”中上说。
  女贩在那女人身边坐下,将最大的孩子拉到自己两膝之间,孩子乖乖地听从了。儿童常常莫名其妙地安然顺从或认生害怕,大概内心里有一种暗示吧。
  “我可怜的好心大嫂老乡,你有这么漂亮的孩子,多好哇。我能猜出他们的年龄,老大四岁,弟弟三岁吧。你瞧瞧,吃奶的这小家伙可真贪嘴。呵,小鬼!别这样啃妈妈,好不好?我说,太太,你别怕,你应该加入我们这个营,和我一样干活。我叫乌扎尔德,这是绰号。我喜欢叫乌扎尔德,不喜欢像我母亲一样叫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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