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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疲乏了,坐在界石上悠悠忽忽起来,疲乏的人刚一休息就是这样。
每天都有一个可以称作万籁俱寂的时辰,那是宁静的时刻,黄昏时分。此时正是这个时刻,老人在享受它,他在看,他在听。什么?宁静。就连凶狠的人也有他们的忧郁时刻。突然间,有人声从这里经过,它没有干扰宁静,更是更衬托出这片宁静。那是女人和孩子的声音。有时在黑暗中有这种意想不到的欢乐之声。由于荆棘丛生,老人看不见发出这些声音的人,他们在沙丘脚下朝平原和森林走去。清亮的声音一直传到丘顶上那位沉思的老人耳中,声音很近,他一字不漏地都听见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
“快一点,弗莱夏。是从这里走?”
“不,走那边。”
对话在这一高一低的两个声音中进行:
“我们现在住的那个佃户庄园叫什么?”
“埃尔布昂帕伊。”
“还远吗?”
“再走一刻钟。”
“咱们快一点赶去喝汤。”
“咱们真是晚了。”
“应该路。但是你的小家伙都累了,我们又是两个女人,抱不动这三个孩子。你已经抱了一个,弗莱夏,她像是块铅。这个小贪吃鬼,你给她断了奶,但是老抱着。这习惯可不好,得让她走走!呵,活该,汤一定凉了。”
“呵!你给我的鞋真好,好像是专为我做的。”
“这总比光脚强吧。”
“你快一点,勒内…让。”
“就是他让我们耽误了。他一碰见小姑娘就说话。像个大男人。”
“唉呀,他还不满五岁。”
“喂,勒内…让,你干吗和村里的小姑娘说话?”
一个男童的声音回答:
“因为我认识她。”
女人又说:
“怎么,你认识她?”
“是的,”小男孩说,“今天早上她给了我虫子。”
“呵,真了不起!”女人叫了起来,“我们才来了三天,他这个小不点儿就有情人了。”
声音远去。一切归于寂静。
二 AURES HABT,ET NON ALjDIET①
老人一动不动,他不在思考,几乎也不在冥想。在他四周是宁静。平和、信赖、孤独。按丘上还很亮,平原几乎进入黑夜,而树林里就完全是黑夜了。月亮从东方升起,淡蓝色的天顶上挂着几颗星星。老人虽然满腹心事,情绪激动,却沉入一种难以表达的、无限的宽容大度之中。他感到心中升起了隐隐的曙光,也就是希望,如果希望这个词可以表达对内战的期盼的话。就眼前来说,他刚刚逃离凶狠无情的大海来到陆地,危险似乎都已烟消云散。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独自一人,敌人不知他在哪里。他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因为海面不保留任何东西。他已无影无踪,无处可寻。他感到极大的宽慰,差一点睡着了。
①拉丁文,可译为:他有耳朵,但听不见。这是《圣经·诗篇》中一句话的变体。——原译者注
这位无论是心态还是处境都为所有这些纷扰所困的老人,在此刻的宁静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魅力。大地和天空一片寂静。
他只听见从海上吹来的风,风声是持续的低音,久而久之,几乎不再是声音了。
突然间,他站起身来。
他的注意力骤然间被惊醒,他瞧着地平线。有什么东西使他的目光凝定不动。
他注视的是在他前方,在平原远处的科尔默雷的钟楼。钟楼上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钟楼轮廓清晰。楼顶上有一个锥形体,在塔身与雄形体之间是钟室,钟室呈方形,楼空,没有防风板,四面八方都能看见,这是布列塔尼风格。
而此刻,这个钟室仿佛在均匀有序地一开一合。高高的窗子一会儿全白,一会儿会黑,一会儿漏出后面的天空,一会儿又挡住了,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光亮又被逮住,一开一合,持续不断,就像锤子敲打铁砧一样很有规律。
这座科尔默雷的钟楼在老人正前方,离他大约两法里远。老人朝在边看看,地平线上矗立着巴盖一皮康的钟楼,它的钟室也像科尔默雷钟楼一样一开一合。
老人瞧瞧左方的塔尼钟楼,它的钟室也像已盖一皮康的钟室一样一开一合。
老人瞧瞧地平线上一个又一个钟楼,左边是库尔蒂、普雷西、克罗隆、克鲁瓦阿弗朗香的钟楼,右边是库万农河峡、莫尔德雷、帕镇的钟楼,对面是蓬托尔松的钟楼。
所有钟楼上的钟室都一黑一亮。
这是什么意思?
这表明所有的钟都在摆动。
它们一黑一亮,肯定在猛烈摆动。
怎么回事?显然是在敲警钟。
人们在敲警钟,疯狂地敲警钟。四面八方,所有的钟楼,所有的教区,所有的村镇都在敲警钟,而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是因为一来距离太远,声音传不到这里,二来从相反方向刮来的海风将陆地的声音更吹向内陆。
四方的钟在猛烈地敲,而他这里是一片沉静,还有比这更阴森的吗?
老人瞧着,听着。
他听不见警钟,只能看见。看见敲警钟,这是多么奇异的感觉。
大钟在指摘谁?
警钟是针对谁的?
三 大字的效用
显然有人在被追捕。
谁?
这个刚强的人战栗了一下。
不可能是他。人们不可能猜到他来了。驻这个地区的特派员们不可能知道,因为他刚刚登陆。巨剑号已经沉没,没有一个人能死里逃生,何况即使在巨剑号上,除了布瓦贝尔特洛和拉维厄维尔以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姓名。
钟楼继续它们猛烈的游戏。老人仔细观察,本能地数数,思绪起伏不定,从一种猜测跳到另一种猜测,从深深的安全感转到可怕的危机感。然而,这警钟可以有多种解释。
老人最后一再安慰自己说:“总之,谁也不知道我来了,谁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几分钟以来,在他头部上方,在他身后,有一种轻微的响动,仿佛是树叶的沙沙声。
他最初没有留意,声音在继续,也可以说在坚持。他终于回过头来,的确有一个东西,是一张纸。在他头部上方,里程石上贴着一张大告示,正在被风吹落。它贴上去不久,因为纸还发潮,又在招风的地方;风与它嬉戏,慢慢将它撕下。
老人是从另一面爬上沙丘的,没有看见这张告示。
他踩上坐着的那块界石,用手抚平被风吹起的告示一角。天空宁静,六月的黄昏很长。沙丘下部昏暗不清,但顶上仍然明亮。告示的一部分是用大号字印刷的,借着暮色他还能看清楚,这就是他看到的:统一和不可分割的法兰西共和国
我,马恩省的普里厄尔,派驻瑟堡海防军的人民代表,发布命令如下:前贵族德·朗特纳克侯爵,德·丰特内子爵,所谓的布列塔尼王公,已在格明维尔海岸偷偷登陆。
我宣布此人不受法律保护,并悬赏捉拿。凡知情告发者,无论该犯是死是活,都将得到六万利弗尔的赏金。赏金将用黄金,而不用指券支付。瑟堡海防军即将派遣一个营前去搜索前贵族德·朗特纳克侯爵。各市镇务必予以协助。
此命令于一七九三年六月二日,于格朗维尔市政府发布
签署人:普里厄尔马恩省
这个名字下面还有另一个签名,但字体小得多,由于光线不足,无法看清。
老人将帽檐压到眼睛上,将大衣领一直拉到下巴,然后迅速走下沙丘。在这个明亮的丘顶滞留下去显然毫无意义。
他也许在丘项呆得太久了,丘顶仍然是唯一明亮的地方。
他下到山脚,进入黑暗,放慢了脚步。
他按照刚才勾画的路线朝佃户庄园走去,可能认为那边更安全吧。
一片荒寂。在这个时刻没有人从这里走。
他来到荆棘后面,站住,脱下大衣,将上衣的皮里翻到外面,又用绳捆好破大衣然后系在脖子上,这才又开步走。
月光泻地。
他来到两条路的交叉口,那里有一个古老的石十字架。十字架的底座上有一块白色正方形,大概是和刚才看到的一样的告示。他走近告示。
“您去哪儿?”一个声音问道。
他转过身来。
树篱中站着一个人,像他一样身材高大,像他一样年老,像他一样满头白发,但衣衫比他更褴褛。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此人拄着一根长棍,又接着问:
“我问您去哪儿。”
“首先我这是在哪儿?”老人回答说,声音平静,带几分高傲。
“您是在塔尼领地。我是领地上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