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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能杀他,他喜欢我,他是好人。”
“别胡说!听哥的,到了河边你就离他远一点,枪一响你就赶紧跑过来。”
裙默默地走了,你们要注意她这时的神情,会发现是那么的沉重、凄凉、迷惘。
杀手目视裙渐渐远去,消失在对岸的林荫中,然后就架起了枪支,两只眼睛是鹰眼一样的盯着北山、南河上下的任何一丝动静。太阳打斜的时候,裙出现在山坡上,却没有排长的身影。裙回来告诉杀手哥哥,说排长不愿跟她下山来。
“我让他下山来,可他不愿意,他说他有事,他正在洗一大盆衣服。”裙这样解释道。
但是你们不知道,裙今天其实没去哨所呢。她今天害怕看见排长呢。她今天只是在一块爬满苔藓的大石头上呆呆地坐了两个小时,然后就回来了。啊,你们要相信,裙在戴着小香花的日子里已经喜欢上了排长。你们经常说孩子的心灵是一片潮湿的沙地,任何稍微的表示都将在上面遗留下印记,或美丽,或丑陋。排长留在裙心灵上的是一朵美丽的香玫瑰花。这是杀手始料不及的。
以后,裙还是天天被迫淌过河去。每一次,杀手总是再三地教唆一通,说排长是世上最坏最坏的大坏蛋,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等等的。每一次,裙总是想今天一定要听哥的,把排长骗下山来,骗到河边边上。但每一次,排长只要一见裙总是那么的好,那么的像一个她想像中的大哥哥一样疼爱她,喜欢她。于是裙又犹豫了。裙在排长面前同样无法做一个钢铁一般的战士,这也是没办法的。
就这样,裙一天天地狙击,杀手在茅草丛中已倦于守望。
就这样,你们可以说,痛的战事在裙的心尖尖上停留了。
东风吹,战鼓擂,排长和杀手,谁胜谁?
告诉你们,故事正在往痛的、凄楚的方向发展,你们等待的排长开玩笑的事情就在这天下午来临。那天下午出现在故事中时,请你们注意盘旋在北山顶上的那只乌鸦,它出现在空
洞的天上,像一挽黑纱,时而展翅高飞,时而展翅滑翔,叫声凄厉沙哑。你们应该明白,在所有的故事中,乌鸦终将给你们带来不幸的消息。这个故事也是这样的。
玩笑是这样形开头的:
“裙,你天天上山来,可不能将这里的情况回去报告给你们部队啊。”
这是个你们不熟悉的士兵在说,你们要相信这位战士是随便说说的,也许是想逗裙支同他说说话呢。当时裙正坐在木头槛上,在看排长替她折叠一只红帆船,士兵则是蹲在门外,跟小狼狗在嬉闹。
裙觑一眼士兵,说:“我不会的,我又不认识他们,怎么会呢?”
士兵挨到裙身边说:“就是认识也不能说啊,你说了就成了小特务了。”
裙噘起小嘴:“我不是小特务,你讨厌。”
见裙生了气,士兵兴致更高,故作认真地说:“你要成了小特务,我们排长可不会跟你客气的,他会把你抓起来,永远不让你回家。”
“你胡说!”
“不信你问排长,是不是这样?”
裙问排长:“是不是这样的?”
排长问裙:“说什么呢?”
士兵朝排长眨眨眼,说:“裙要是小特务,你是要把她抓起来的吧,是不是?”
排长看看士兵又看看裙,看出他是在逗她,就跟着士兵逗裙,说:“那当然的,你要是小特务,我当然要把你抓起来,还要叫小狼狗天天管着你。”
小狼狗听见排长说到它,窜过来,伏在排长脚边。排长抹一把小狼狗的头,又说:“小狼狗在这山上比谁都跑得快,所以,你要逃跑的话,小狼狗就会追上你,然后把你美丽的小脸蛋咬个稀巴烂。”
你要相信裙毕竟是当了小特务的,你和她开这种玩笑,无论如何她是会当真的。裙从而浸透了莫名的悲伤和害怕。这天夜里,裙做起了可怕的噩梦,她梦见自己被关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屋子像火柴盒一般大,却牢固无比,怎么也撞不开门,屋子外面,她的羊儿在“咩咩”的叫个不停,声音像她自己的哭声。后来她奇怪自己怎么变得跟蚂蚁一样小,于是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却看见小狼狗正向她扑来。她拔腿逃跑,双脚却跟被捆住了似的,只能迈出细细的小碎步。小狼狗越追越近,眼看着就要扑到她身……她尖叫一声,这时,她听见了杀手的声音:
“裙,你做梦了?”
“不,我没做梦,我们给抓起来了。”
“不,你做梦了,我们在家里。”
“我看见小狼狗咬我,他们把我抓起来了。”
周围一片沉寂,只有几只狗在寂静的黑夜中声嘶力竭地吠叫。裙哆嗦着,黑暗中,她感到小狼狗就在她身边。
“是的,他们会把你抓起来的,他们都是大坏蛋,所以你必须要听哥的,赶紧把排长叫下出来。你要知道,这世上只有哥哥才是好人,他们都是哥哥的敌人。哥哥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啊,裙,你不能对他们好,你要像哥哥一样勇敢起来。”
你们知道,这个漆黑之夜在裙的心中是不真实的,但是裙容易信以为真,因为白天的阴影已经笼罩。在那个漆黑的夜里,杀手转眼间就变成了裙心灵中真正的哥哥和战友,就这样,一切都被裙重新想了,认了,做了。你们可以说,那朵美丽的小香花就是在这天下午和夜间变得枯干的。是的,美丽的小香花被一个夜间的噩梦罩住了,枯干了,死了。说真的,这天夜里裙没有梦见排长后来跟士兵的对话,对排长说来真是个大的悲哀。
告诉你们不要紧,那天下午,裙刚走不久,士兵便问排长:
“裙真要是个小特务,你会抓她吗?”
“抓了她又能怎样?”排长说,“她还是个孩子,顶多不准她过河来就是了。”
但是无论如何,裙没有亲耳听到排长这么说,也没有梦见。这就注定了排长的死。你们要相信,排长就是在第二天傍晚被杀手用长长的狙击步枪射杀的。裙要圈套排长,看来简直是毫不费力啊。你们可以猜想一下,裙是怎么把排长骗下山去的,你们可能猜对,也可能猜不准。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裙无论如何是可以把排长骗下山的,骗到子弹的射程之内。因为你们知道,早就知道,排长把裙从来都看作是一个可爱的小牧羊女。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们说是不?
最后告诉你们排长死后的部分后事:1、正如你们想的一样,当天夜里北山上枪声四起,火光映天,一场激战直到黎明才告结束;排长方为胜,杀手方为负。2、杀手在仓惶逃窜时,急不择路,不慎踩响地雷,于是命归西天。这很正常,因为在所有的故事中坏蛋终将死去,这个故事同样满足了你们的良心。3、从此以后,南河对岸常常荡起凄婉的歌声,你们知道,那是裙在悲歌当哭。裙在唱歌的时候,眼里总是流着酸楚的泪,但你们不知道她泣哭的是杀手哥哥,还是排长,还是自己。4、人们现在经常说排长要不开那个玩笑是不会死的,但你们知道排长是开了那个玩笑的。
王军从军记
仲春的一个星期天早晨,天才刚黎明,王军被梦中的一束阳光惊醒,然后就起了床,草草洗漱下,便踩着一夜雨水,朝木工房赶去。王军是个新兵,入伍才两个多月,还在新兵营“打胚子”。王军入伍的部队在东海边,很多当官的都是近地一带人,喜欢把事情开始阶段下的功夫说成“打胚子”。给人“打胚子”就好比造房子打地基。这么说,把新兵在部队开始受训说成“打胚子”是很贴切、形象的。王军原来名字叫王贵强,他大哥叫贵国,二哥叫贵富,三哥叫贵民,四兄弟连起来正好是“国富民强”。以前“国富民强”父亲为自己四个儿子名字连得这么好,经常得意地跟人炫耀,啊啊,我有四个儿子,他们名字连起来正好是“国富民强”,国富民强啊。但慢慢地,这炫耀少了,因为“这么好”的名字并没叫村子上变富裕一点,更没有让家里变富。说真的,“国富民强”他们村上真够穷的,至今连盏电灯都还没,家里则穷得更让人心寒,穷得脸皮都挂不住!老大因为家穷,娶不上媳妇,结果害上了花癫,整日里见了姑娘家就哗啦哗啦又是叫又是追的;老二虽说把媳妇弄进了门,但比弄不上一样没脸,因为弄来的是个邻居村出名的破鞋,下了个崽,都说不象二哥,象某某某;老三算是娶了个象象样样的媳妇,却是拿上好的妹跟个“断手佬”调换来的(妹嫁给“断手佬”,“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