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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筠从未见过有人可以隐忍至此。
“姐姐。”她喊了她一句。
“我身子不爽,实在不方便再留你,无论如何,筠儿,多谢你。”她一直低垂的头抬起头看她,许是因为用力过猛,下嘴唇被自己咬出一层妖异的血色;这个总是带着笑的女人突然不再有笑容,看来她已经开始相信她了。
“我改日再来看姐姐。”她说着站了起来,朝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那个女子纤瘦的背影渐渐在视线中变得模糊起来。有隐隐绰绰的日光倾泻,划在脸上晒的人发烫,这热度真让人难受啊。玉簌死后她在很多个夜晚自梦里哭醒;她的出生代表一种温暖和希望,代表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温馨与真实的感情,然而她就这样仓促的失去了她,还未真切的拥有就彻底的失去,就仅仅因为一个女人荒谬的想法,因为这个女人的自私,她凭什么!
她就这样呆坐到日影横斜,无人来打扰她,晚棠亲自点了灯,撤了果子又端上了饭菜,却一言不发的退下。
“晚棠。”
她唤。
多年轻的脸,她跟她一样年轻,晚棠还是鲜花一样的娇艳,她却觉得自己风烛残年;人在觉得寒冷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已经苍老。
“主子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她摇摇头。
“今晚皇上翻的谁的牌子。”
“回主子的话,皇上这几日都宿在明光宫。”
“把东西端下去吧,我不饿。”
晚棠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回了句是。
“又有蝉在鸣。”
她说。
“奴婢这就叫人把蝉粘走。”
她点点头。“去吧。”
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深入骨髓的孤单,如今又有绝望和冷渗进来,这样偌大而寂寂的深宫,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没有真心相待,没有至交好友。原来人生可以寒冷到这个地步。
是谁把她害到这个地步的。是自己,是也不是,总归她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多可恨,多可笑。
她站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坐在一个地方久了,猛地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就有些不稳,“来人。”她说。
宫女们自门口进来低垂着头等她吩咐,她说,“伺候笔墨,我要写信。”
作者有话要说:
☆、平地惊雷
如今明光宫里的灯夜夜长明,沈焕每每与荣昭仪一同用晚膳,等天一黑就去婉华娘子处留宿;阿菊是荣昭仪拨过来给吴氏的丫头,吴氏平日里虽不苛待她,却也不敢深用,只让做些轻松体面的活计,安排的也是一个人住的小房间,日子过得平安舒坦。但阿菊知道这也不过是因为如今昭仪觉得娘子还堪用;她伺候昭仪年久,知道她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纸老虎,又生性善妒,婉华娘子若不是因为出身极低又一直听话得丹桂姑娘的看重,只怕早被昭仪借机发作了。
她如今一心一意伺候娘子,只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的不被昭仪厌弃,否则即使她曾经是荣昭仪身边的旧人,只怕也会因伺候过娘子被昭仪所厌而落个凄凉下场。
沈焕去了揽月阁后许琉菱百般无聊,便让差人去找武妈妈过来。武妈妈是宫里的说书先生,平日里许琉菱就喜欢听她说书,如今自打有了身孕后性子比之前还要敏感易怒,一日倒要找上她两三回,又因为规矩不能长住明光宫,这让许琉菱颇为烦恼。
宫里人都道她这胎金贵,连带着婉华娘子这样的小角色都鸡犬升天尽沐圣恩。她极喜欢这样酸溜溜的奉承,又听了丹桂的话暂时放手六宫之事安心养胎,只让白意跟许馥互相倾轧,待孩子出生再做打算。她开心的用手摸自己浑圆的肚子,太医都说里面有两个孩子呢,若自己一口气生了两个孩子,封妃指日可待,至此便是满门荣耀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皇上每每来她这里都要留宿揽月阁,真是白白便宜了吴婉华那个贱人。想到这里本还灿烂好看的脸色便黑了起来,丹桂瞧见了,知道自家娘娘这是吃起了别人的醋,又忙上去劝解。
今晚月色好,陈筠让小厨房拿了些桂花酿独酌,微醺中她似是而非地瞧见了自己母亲那张因饱受折磨而常年压抑孤苦的脸,她微眯着眼睛泪盈于睫。
“姨娘,筠儿活的好累。”
郁华夜里因为噩梦醒了好几回,空阔华丽的床,上面还雕刻着童子戏莲的图样,垂下来的一颗颗珍珠触手升温,在手里捏久了被汗浸湿,在暗夜的灯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寒冷。
明明是这么热的天却让人觉得那样寒冷。这宫里多少锦绣繁华,可是繁华褪尽,剥离瑾嫔的封号,剥离沈焕稀薄的宠爱,剥离那所谓的安定候府,甚至剥离自己的美貌,剥离自己所有的外在和内在,她所抓住的究竟是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实。
那种虚无的感觉近似于一种绝望,可是就像黑夜过来白昼会到来一样,经历过绝望之后依旧要生活。活下去。
“主子给娥眉姑娘写信了?”翌日一早晚棠替郁华匀面时问道。
“恩,差个可靠的人送出去。我想见见你上次给我提的那个宋太医,让敏福去把他请过来。”
打发长秋的第二天忠勤也被打发走了,如今敏福也渐渐历练出来,颇是堪用。
晚棠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自昨天丽婕妤走后主子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脸上也全不似平时一般总挂着笑;昨日在外头守夜的时候能听见里头辗转反侧的压床声,她想问主子是怎么了,却又深知自己不比娥眉姑娘她们与主子是十几年的情分,当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儿是几了?”郁华又问。
“回主子话,今儿初八。”
“去承平行宫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昨儿内务府来人说应该是十一日起程,不过祥宁宫跟长信宫那边都还没有说话,所以只能暂时先预备着。”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不饿,让把早膳撤了。”
“主子……”
郁华瞧她欲言又止,便软语相劝道:“我昨儿个没睡好,现在想补一补眠,待我睡醒了再说吧。”
“那宋太医……”
“就待我醒了再请。”
许馥一大早的就去白意宫里同白意商量去承平行宫的事。“瑾嫔、丽婕妤、阮婕妤、周婕妤、李美人、吴良人、王仕女、还有这两个月侍寝有过三次的嫔妃都带上,如此安排姐姐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吧?”
自衣料的事情之后许馥行事比起往常更是强势利索一些,白意是绵里藏针的性子,暗地里两个人虽波澜暗涌,但表面上仍是一团和气的,始终没出乱子。
白意瞧了列出来的单子一眼,又酌情添减了几个,道:“如此便够了。”
许馥见她删掉了前几日因为衣裳料子的事嚷嚷的最夸张的李美人,嘴角便勾了一个弧度,打量谁不知道呢,何必这样过河拆桥急急地撇清,却也没再做好人的把她添上。
“那就吩咐下去,内务府跟各宫都得开始准备启程了,日子就订在十一日,今年热的晚,但热起来却比往年还让人燥得慌。”
说着就有宫女把樱桃冰碗呈了上来。
“按理这节气是没有品相这么好的樱桃,偏生今年我娘家的庄子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樱桃多长了几拨,我娘瞧着好就拖别人送进宫里来让我尝尝,只因得的少不好分与了你们,如今你来了,便拿这最好的招待你。”
“那我可得常来,好东西谁不喜欢,姐姐你说是不是。”
许馥别有深意的说道。
白意知道她话中有话,也没接话茬子,只是打岔说:“昭仪快要临盆了,这次自然不该让她跟着去;只是她那边没说话,皇上也是语焉不详的,这事咱们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晚上我与姐姐去趟明光宫,总得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咱们好安排。”
“那就这样吧。妹妹怎么今日没带逸尘过来,逸霜昨天还说想哥哥呢。”
“小孩身子娇贵,我怕逸尘出来走动的时候沾了暑气生病,待天气转凉了再带他出来。”
“妹妹养孩子精细,是我想少了。”
两人又说了会养儿经许馥就说惦记着孩子回了自己的长信宫,因为不日就要启程去行宫,各种事情应接不暇,过了会逸霜醒了又是一通闹,乱七八糟的就到了天将晚。
白意素来喜欢天青水碧一类清淡颜色,如今也只是穿着一件加长的月白色衣裳,全无装饰;若不是头顶的那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步摇显示出她的最贵身份,路途中哪个不长眼的小宫女见了怕要以为她不过是低等妃嫔而在礼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