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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设下圈套是实情,那敢抵赖?只望狄老爷知了原委,详情超豁。“
狄公道:“袁先生,律法从不曾有禁止人设圈套的条例,杀人抵命,那是凶手本人之事。再说何朋与叶奎林并不完全为绯红引起纠隙,他们这帮残渣余孽间的恩怨渊源都有几百年了。来,绯红小姐,将你的耳环拿去吧,你的名字正与耳环上的红玉石相符。
你冒名珊瑚,我想也正是同一层含义吧!噢,袁先生,我最后想告诉你们一声的是:我捉拿了何朋,为的是他企图污辱你的女儿蓝白小姐。“
“什么?”袁玉堂吃一大惊。“何朋要污辱蓝白?”
狄公道:“你回去自问蓝白吧!好,你们可以走了。”
袁玉堂偕绯红又向狄公再跪谢恩,徐步退出。
马荣忙问狄公:“老爷是如何看破袁先生父女与叶奎林之死之间的机关的?”
狄公捋了捋胡子,慢慢答道:“首先,你告诉了我,袁玉堂将他妻子被叶奎林打死的情景制成了木偶傀儡戏。这固然是为了誓志不忘,但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引起衙门官员的兴趣。如果真有那样的机遇,他便会如实将冤情和盘托出,然后递上状纸,告叶奎林。
“后来我听说一个名叫珊瑚的歌妓拨弄挑唆于叶奎林与何朋之间,有意引起两家争风吃醋,互相残杀。枕流阁长廊上捡到的那枚红玉石耳环,使我想到这歌妓很可能便是袁玉堂的女儿绯红。因为她的名号珊瑚与绯红本很近似,而那枚耳环上的玉石又正是珊瑚色,或者说绯红色。于是我便想到刻找绯红小姐来衙署当面验证。绯红小姐耳垂上果然贴着块膏药,而且真是能歌善舞,容貌端丽。”
第十七章
黄昏渐渐降临,晚霞在西天叠成一道道由浅红到深红的光弧。
梅府正做着隆重的功德道场追奠梅先生。殿堂里烛火高烧,香烟缭绕,白幡低悬,孝嶂排列,一派哀穆的气氛。普恩寺来的一班高僧正围着梅先生的棺柩摇响灵杵,打动鼓钹,宣扬讽诵,咒演法华经。一面捻动着脖子上挂下的佛珠儿,一面敲着木鱼。念经析祷毕,唱喝发牒,请降三宝,证盟功德,礼佛献供,召亡施食,不必细说。宾客吊唁者都立在外厅,黑簇簇人头攒动。
狄公、陶甘赶来梅府时,仪从卤簿,旗幡鼓吹,一应免了,故没有惊动大家。
他们进梅府大门便转去大花园,沿假山曲沼,穿过粉墙隅角的花瓶形门阙踅进了庭院。——从庭院可看到殿堂里闭殓诵经等各项祭奠仪式。青石台阶上恭立着吊孝的宾客。
狄公、陶甘步入殿堂才看见梅夫人一身缟素,婷婷然站立在祭台边。端庄矜持,仪态万方。狄公、陶甘上前向梅夫人施礼致哀,表示慰悼,从侍者手中抬过一柱香,恭敬插进梅先生棺柩前的一个纹着狻猊图案的古铜香炉里。然后恂恂退出殿堂,走下外厅的台阶回到庭院。狄公顿觉空气一新,微微感到有一丝轻风拂过脸面。
“陶甘,你看天上的乌云开始移动了。我已经感到有凉风吹来。”狄公高兴地说。
陶甘眯起眼睛,仰望着天空。
狄公又道:“天要变了。只需一场大雨,京师的疠疫便可望好转。倘能连续几天普降甘霖,疠疫很快便会削弱,京师就要恢复昔时的繁荣兴盛,圣上也要回驾了。”
陶甘频频点头,又看了看天,脸上不禁也漾开了喜色。
狄公道:“梅先生丧葬落土完毕,你便立即将梅夫人移家去凤翔。目下,她孀居长安,很不适宜,且有危机。”
陶甘答应,说道:“我已通报了梅先生的远房族侄,暂时由他来京师接管梅先生产业,具体家财承继事项须等梅夫人以后回长安定居时由他们自己商定。”
狄公点头称是。忽又喟叹一声说道:“仅半个月之前,我还同梅先生在这个庭院里赏月品茶,商讨着安定局势的良策。谁知倏忽已作古人:真所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噢,我想起来了,陶甘,今夜我们既来了梅府,不妨去看看梅先生当日出事的地点。记得是东院花厅中央的青石楼梯下。”
这时,殿堂的祭奠仪式刚完毕,宾客们正慢慢出了外厅。
陶甘悄悄找来了老管家,说狄老爷想要看看当日梅先生摔下来的楼梯。管家领命不敢怠慢,便擎着一盏白纸灯笼引狄公、陶甘走去东院花厅。
他们来到东院花厅的楼梯下。狄公仰头见楼梯上两边各有一排朱漆栏杆的走廊,圆圆的穹顶藻井下十字交叉两根巨梁,巨梁下正中悬挂着一盏大红灯笼。——整个花厅上下充满着和谐的红光。青花细纹石楼梯果然很陡,两侧扶手约两尺高,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支尖锐的荷花苞蕾雕刻。
老管家指着楼梯下最后一阶说:“老爷便摔死在这里。”
狄公问管家:“梅先生的书斋是不是在楼上?”
“是的。就在楼梯口左面的月洞门里。”
狄公抬头细细观赏了一阵那盏大红灯笼。梅府由于早遣散了奴仆。今天梅先生闭殓也来不及用白纸将红灯笼糊了。大红灯笼外周贴着“荣华富贵”四个发光金字。
狄公又问老管家:“每晚你是如何点亮这灯笼的?”
老管家答道:“奴才自备下一根长竿,长竿顶端系着一个小小铁钩。每晚只需站在走廊上,用长竿将灯笼勾到身边,换下旧烛,替上新烛,点着便是。——一支蜡烛便可点到午夜。”
陶甘抚摸着扶手上最后一支菡萏石雕,说道:“梅先生摔下这么陡的楼梯,即便头不碰在这尖利的苞蕾上,也会一命呜呼。”
狄公点点头。眼睛落在花厅正壁的眉额上。眉额上书“雅逸堂”三个碧绿色隶字。
“好个书法!”狄公不禁脱口赞赏道。
“这是我丈夫的亲笔。”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狄公惊忙回头,见梅夫人和卢大夫正站在自己背后。
卢大夫长揖拱手道:“狄老爷在此,在下冒犯冲撞了。”
梅夫人抿嘴浅浅一笑,也跟着道了个万福。
狄公瞅了一眼陶甘,扬了扬浓黑的眉毛,说道:“梅夫人来得正好。我们能否看看楼上梅先生的书斋?”
陶甘见狄公瞅了自己一眼,心中纳罕。再者,狄公又因何想起要看那书斋呢?梅先生摔死的楼梯下他还没蹲下来细细看过一遍哩。
“当然可以。”梅夫人道。一面示意老管家领他们上楼。
刚上到楼梯口,老管家道:“老爷小心地上的蜡烛。”他胆怯地望了梅夫人一眼。
“我原本早应该拿起的,只因犯病,太太又忙,故一时都忘了。”
狄公见楼梯口果然横倒着一支早已熄灭的蜡烛。
老管家开了书斋的门,书斋内很是暗黑,走廊上射进来的一点淡淡的红光与红地毯的颜色正相和谐。狄公见书斋三面临墙都立着大书橱,只后墙下安着一张古色古香的楠木大床,床上茵席枕褥十分齐正。床外挂起一顶雪白的罗纱帐,床头悬一幅帛画,题日《子云阁著书图》。床边是一张楠木大书案,书案上有一座金烛台。老管家将点着的一支蜡烛插入金烛台中,房里顿时明亮不少。
狄公见书案上翻开着一册书,不由拿起翻了几页,啧啧称道:“梅夫人,梅先生死前一刻还在读着这《金匮医方》,研究治疗疠疫的方法。梅先生真乃是一位奉公克己,品格高尚的人啊!”
狄公随手观赏起书案上的纸笔砚墨来。笔架、洗子、墨钵、镇纸都—一拿起看过,爱不释手。最后笑着说:“梅夫人,这些东西形制古雅,制作精美,都可当作古董收藏了。”
陶甘明白狄公试图寻找什么,但显然失败了。
老管家擎起白纸灯笼照着大家小心走下了那又高又陡的青花细纹石楼梯。
狄公指着花厅东厢问道:“这房间平时作何用处?”
老管家恭敬答道:“这东厢房平时很少住人,甚是清静。房里有一门通大花园东廊的一条幽僻的竹径,出竹径尽头的一扇角门便是府宅外的大街了。”
狄公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吩咐管家打开这东厢房的房门。
梅夫人一惊,忙说道:“老爷,可别进去这厢房,里面又脏又暗,三个月都没住人了。”
狄公不答,示意老管家开锁。老管家不敢不遵依,取出管钥打开了胳膊般大的铁锁。
狄公用力推开了房门。
房里果然又脏又黑,狄公命管家点亮蜡烛。
狄公见房里左墙下有一张紫檀木大床,一幅暗蓝色床帘将大床罩得十分严实。床边果然有一扇小门,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