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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器混在雨中。
暗算一旦不着,接下来他们还有更狠更辣的追击。
——小欠,铁手,自是非死不可!
除死无他!
人在世间,通常朋友能予你两种力量:
一是上扬、升腾、奋发的。
一是堕落、沉沦、腐化的。
而今铁手正在下沉。
小欠则要把他拉拨起来。
他们却恰遇上了暗算:
暗器。
——遇上暗算的他们,是生还是死,是并存共活,还是同死共亡?
风狂。
雨暴。
洪流急。
风雨里的暗算。
生死之所寄。
一一沉浮的危机。
假如小欠放了手,就可以接得下这些暗器。
——这些暗器虽然可怕,但还不至于是蜀中唐门的第一流好手所发出来的,小欠自度还接得下来。
这些暗器之所以可怕,是在于发射的人能把握住了时机:
那就像是一个不算是什么大材的人,却偏偏能担当重任,做成大事,甚至还发了大财——那不是因为他“有才”,而是因为他适逢其会,掌握住时机。
可是,一个能善自把握稍纵即逝时机的人,这本身岂非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才能了?
小欠可以接下这些暗器。
他甚至可以赶去杀了施放这些暗器的人。
可是他得先放手。
放下古琴。
——可是放下古琴就等于放弃铁手生存的机会。
洪流势更急。
水已淹至鳄咀突岩上了:
水已淹至小欠的脚踝,且不久就要淹上来了。
他现在只要一放手,铁手就势必为水流冲去。
他见过铁手的出手,心里有了计较:
铁手的手虽已揽住了古琴,但一拔未起,再拔势弱,三拔已见艰辛,显然的,铁手在力抵飞瀑之后,又以本身真气为八无先生驱除瘀痰掌伤,已伤了元气,真力也大为打了折扣,不如先前雄长。
——要不然,只要两人一藉力,铁手已上得了岸。
此时此际,他岂放得下手?
放下琴易,放掉情义却难。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为情为琴,而舍弃自身的性命呀!
世事如棋。
世事也甚奇。
小欠没有放手:
铁手也没有闪躲。
他终可藉古琴荡扬之力,审身上了鳄咀岩,与小欠并立。
风中。
雨中。
洪水滔滔滚滚,汹涌不绝。
暗器,全没打着两人。
——因为它们只射了一半,就掉下来了。
全落入江中了。
甚至连发暗器的人,也在惨呼中落入江里去。
小欠和铁手还未得及看见那两个落江的人,除了惧色之外,这两人的脸还是紫色的。
小欠笑了:“他们着了毒。”
铁手也笑了:“难怪暗器只发了一半。”
小欠摇首道:“他们不发放暗器还好,一动手,温八无就觑出他们遭埋伏的位置了。
铁手会身都湿透了,但眼里尽是温暖之意,“他还是放不下,回来了。”
小欠冷哼道:“他要是不及时赶来,我可得要放下你了。”
铁手道:“但你到底还是没有放下。”
小欠道,“我却没马上手救你——你没看出来吗?”
铁手:“但你还是救了。”
小欠:“我有犹豫,也曾考虑。我不像你,你是官方的,好人的、正派的,我是恶人、匪徒、邪派的。我们好处是做什么都可以,没有约束。”
铁手:“我们却是同一派的。
小欠:“哪一派?”
铁手:“自成一派。”
小欠:“哈!”
然后又肃起了脸,“你怎会知道我是过来伸手,而不是一脚睬下,让你沉到江底?”
铁手:“你不会。”
小欠:“为什么?”
铁:“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小欠:“你根本还没认识我。”
铁手:“因为我们是朋友。”
小欠反问:“你可知道世上哪一种人最容易出卖朋友?”
铁手一怔。
小欠自行作答:“朋友。——只有朋友,才最方便、容易、理所当然的出卖他的朋友。要不是朋友,就没有“出卖”这两个字了。”
铁手:“‘出卖’这两个字,是太重了些。人各为其利,各取所需,有时也情非得已。”
小欠:“你怎知道我不会出卖你?要知道;所有出卖朋友的人,都一定有具共同的特征——要不,你也不会信任他,也不会待他是推心置腹的朋友。”
铁手:“什么特征。”
小欠:“出卖者,非常真诚——甚至还让你觉得他忠厚老实。”
铁手笑了:“你至少不算忠厚。”
小欠哼道:“我?我刻薄。”
铁手笑道:“你也不够老实。”
小欠也忍不住笑了:“我老实”瞎了眼的人也不会这样说。”
铁手依然含笑道:“所以你不是个出卖朋友的朋友——你当不来,也没资格当。”
小欠终于笑了。
在风中、在雨里,他笑得既无奈又欢快:“遏上你这种朋友,可真没办法。”
铁手笑着追问了一句:“那我们仍是朋友了?对不对?”
小欠眼里又发出了锐气:——剑气。“岂只朋友,而已!”他斩冰断石的说:“我们是好朋友!”
他吐出了这几个字,有力,如刀。
这时候,一人正走了过来。
本来,以这人的轻功,从对峰丛林过来,不需花多少时间,但因这时江水已淹得平地下复见,他要赶过这一处山下的鳄鱼岩来,便得要花多功夫,多费周章。
不过,他也只绕走了一半,雨势已经止了,只下着蒙蒙雨,但他到头来还是为那条洪洪发发、横扫千军的洪流所阻,他看看水,望望江,提起袍,看看那继续高涨的水线,陡然又咳嗽了起来。
隔了江犹听到他的咳声,像一只夜枭在学狗叫。
铁手听了就皱起眉,“他的伤没好。”
小欠道;“一线王打下的,哪有说好便好的!”
铁手道,“他伤未愈,不能受寒——就不要涉水过江来了。”
小欠说:“我看他也不见得要过江。”
就在这时,在对岸的温丝卷,突然作了一个手势。
他举起了一只手。
手握成拳。
拳向着天。
小欠看了,也高举一只手臂,向着苍穹。
铁手不明:“这是什么意思?”
小欠道:“手势。”
铁手仍不明白:“什么手势?”
“没意思。”小欠淡淡的道:“如果你能意会,就有意思,若不能,就一点意思也没。”
铁手听了,就沉默了下来,只见水流湍急,水面怒翻自沫,浮柴、杂物,有的比房子还大,有的堆积成一座小丘似的,随着急流夸啦啦天下无敌似的送涌了下来。
本来是小溪,却因人为机遇,突然成了穷凶极恶、翻腾至甚的大江大河,横扫天下、席卷大地的奔流着,既高速欢畅,也不可一世。
只见八无先生居然在对岸扒开了档头,对着这洪流上升起的白泡子,就射了一道水线。
铁手看到对岸人日间弧起一道水箭,一时还没意会过来,意会过来的时候,着实比遭了暗算还吃了一惊。
没料小欠见了,也扒开裤裆,解下裤子,嗖地对江撒了一泡热尿。
却见一老一少,对江撒尿,竟互得其乐。
八无先生撤完了尿,打了一个寒噤,笑道:“痛快!”
只听小欠也束起了裤子,高兴满足的晔了一口:“这江没把咱们给淹死,就敬它吃一口咱们的黄汤!”
温八无隔岸大喊:“这儿下游还有人家、只怕要给这水势波及,决这堤坝的真不是人!”
铁手向他高呼:“谢谢。”
八无先生只指了指他自己的心口,指了指大江水势,再指了指下游,向两人数声喊。
“我这儿就不过来了。我到下边看人救人去,然后我就找个立足地方,再开家食店酒铺去。”
铁手这回也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这处的山上,直着嗓子叫道:
“我要上抱石寺去,那儿起了火。”
然后他对身畔的小欠说,“我可心拜你一件事吗?”
小欠冷笑道:“你们都各有要务在身,就要我这当小伙计的守着这口发了疯的大江吗!”
铁手委婉地道:“然则这十几个受惊的老百姓宜有人守着,而你跟他们确比我熟络。”
小欠嘿声道:“而且要过去处理抱石寺那一场火劫,你跟主持熟,又在官商上镇得住场面,总比我去的好。”
铁手苦笑道:‘何况,杀手集团冲着的是我,却制造了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