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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的眼中有着无法忽略的恍惚与动容,虽然对着我说了这样近似无情的道理,可我知道,姨母是爱过的,虽然不知究竟是谁让她倾注了一生唯一一次的真爱,但那已不再重要。她的眼中有着温软的情意,却交织着惊痛的情绪,纠纠缠缠,那绵延的眼波如断锦,如裂帛,华彩下是永恒的寂寞。
没有爱过的人,是断不会有这样缠绵的眼神。
姨母幽幽长叹:“那么,我不必忧心你与允祯的相见了。”
我默然不语。允祯即将回京,可我心如止水,并没有任何绮丽的期待。何况,且不说我的本心,如今我若与允祯有半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允祺必不会冷眼旁观。我静静开口:“希望允祯平安无事,这一点,我与姨母是一样的。不管再过多久,我的心意也永远不会改变。”
我亦知道,那次姨母说“若是允祯开口她必乐见其成”其实只是顺口顶住允祺,她既知道允祺对我存了那样的心思,必然不会让允祯再与我有丝毫牵扯,否则允祺恼羞成怒,焉知不会对允祯不利。想起允祺,我心中又是一阵波折不定。他如今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他那次对姨母所说的那两句诗究竟是暗指了什么?还有爹爹,若他知道当今皇帝正是他的亲生子,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姨母望着我怔然出神,蓦地伸手执住我手,轻声相询:“留在为娘身边,好么?”
我心头一动,闻听为娘二字,一时黯然,但仍是坚定地摇头。姨母叹道:“若他果真以为你已离世,不来寻你……”
“那么我便去寻他。”我静静开口。若我在乍离漠国之时心中仍有悲伤与怨怼,此刻我已能清楚地面对自己的心意。不管他做了什么,那些伤害我的,刺痛我的,我不能为着那些就完全罔顾了他的真心,而我最最不愿罔顾的,更是我自己的真心。
拓跋朔,我想你。在离着你那样遥远的南国家乡,我发现我一天比一天地想念着你,我不能欺骗自己。我……想要回到你的身边,你和惇儿的身边,没有你宽厚的肩膀,没有惇儿温软的小手,我的心都是空的,再多的温暖也无法将它填满,只能任它空落落地疼着。
“我听允祺说,那个拓跋朔与你完婚不过半年,就已另娶了他国的公主。”姨母突然道,望着我的眼神中充满了疑问与考究。“这样子的他,你仍是无法忘怀?”
空着的手心,连掌纹都是寂寥的。“宓儿离开漠国的时候,与他之间正有着误会难明。所以不管如何我都要回去漠国。就算他果真变心,就算他果真已当我离世,就算我与他注定此生无缘,我也要回去。”我淡然一笑,“就算注定是要分开,也绝不能是在彼此误会怨怼的情况之下。这对我对他,都不公平。”
姨母沉默了,我站起身缓缓望向窗外。我的左手轻按在心口,清楚地感受到那一声声沉稳的心跳,而拓跋朔的面容亦慢慢浮现,不经意地,已在心头转了几转。
你是我的全部,我的……天下。若要失去,何妨失地再彻底些?这一次我将全部的真心予你,拓跋朔,我如今已是一个倾尽所有的赌徒,全部的筹码只为证明我不曾错待你,不曾错待自己。
我赌你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是一天没更而已,就遭到如此催文……~~~~(》_
第三十八章 凌波不过横塘路(上)
一大清早,内务府的统领公公带着司宫仪便来到我暂居的宜棠苑传允祺旨意。我正焚香净身,妆晨忽然抱了一件很是繁复华丽的衣裳绕了进来,恭谨地放在一边。我不由微微蹙眉,“这衣裳?”
妆晨笑道:“是内务府送来的,让小姐一会穿了出去听旨,怕是有封赏呢。”
我沉吟不语,不知允祺究竟想做什么。水温渐渐凉了,我跨出浴桶,一旁绣夜忙取来棉巾为我拭干身体后穿上亵衣。妆晨随即将那衣裳抖展开来,我只睨了一眼,面色已然大变。
明红色蹙金丝重绣九凤牡丹云锦裙,腰间金章绶带,下摆细密密地绣着金丝鸾纹——这分明是我大楚朝封后典礼所用的吉服!
我推开妆晨的手,示意绣夜取了我平日惯穿的衣裳来。云水碧的一件襦裙,浅碧色的密绣湘妃竹云锦上衣,月牙白繁绣海纹下裙,腰间系了根深翡色的青绮绫。又唤妆晨:“堕马髻。”
妆晨面色微变,扶了我在妆台前坐下,一手抽出绾发的玉簪,一手执起我顺势而下的青丝在手中辗转挽着,叹道:“小姐何必故意与皇上作对。”
“终不然我当欢天喜地地换上这身吉服去接受封赏?”我身形未动,只微微挑眉睨了她一眼,“妆晨,你究竟想说什么?”从漠国回来,妆晨的情绪便总有些进退失据,完全不似从前的冷静自持。我一直冷眼旁观,虽不疑她,但心中多少有些不解。
“小姐这是说哪里话来?”镜中的她虽极力自持,眉眼间却仍是难掩的一派落寞,兼之我隐隐约约的质问,她有些微的慌乱。“奴婢是担心小姐一味推拒引起皇上不满,届时只怕连老爷那里都会受了牵连呢。”
她口中说着话,手上也不曾停,双手几个回落,很是熟练地将我脑后乌发结椎盘扎。
“你倒很是体察允祺的心思。”我蓦地轻笑,感觉脑后握着我的头发的手明显地一顿。“若你不是自幼跟着我的人,我几乎要当你是允祺的说客了。”
“……小姐真会说笑。”妆晨转过身去首饰盒中挑选饰物,我瞧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得声音闷闷地传来。
指腹轻轻扶着鬓角,赤金嵌玉的丹凤步摇便稳稳地簪了进去,曳下的流珠就着朝阳荡出了旖旎的光影。金花银叶的玫瑰晶头钿粲然点缀在脑后两侧,又仔细戴上了一对翡翠明月簪珥。
晕了玉簪粉,描了远山黛,点了妃红的胭脂,同色眼影膏子,一旁绣夜笑道:“小姐今儿的妆扮倒跟这节气很是相衬呢。”
我对镜自顾一番,只见果不其然,碧色的衣裳,浅妃色的妆容,倒果真类极了这初春的气象,不由含笑不语。起身走到窗前,窗台上那只水纹青螺瓶中正供了一丛白兰,我信手拈起一朵凑到鼻边轻嗅,只觉鼻翼生香,脑中霎时清明。
“小姐预备怎么处理?”绣夜走近前来,嘴角轻扯,努了努窗外那一列齐整整守候着的侍从,一脸的不耐。
“还能怎么处理。”我轻笑,“管它地动山摇,我自巍然不倒。”我说着一甩袖,扭头便走了出去。
甫一踏出院门,便见鸾鸟玉带车拖着长长的列队在殿外候着了,临风并着那统领公公迎上前来,那公公见我并未换上吉服不由微微一愣,“这……”
我故意装作不知,携了裙袂便盈盈下拜:“苏宓接旨。”
那公公忙抢上一步扶住我,一脸紧张惶恐,一叠声道:“娘娘快快请起,折杀老奴,折杀老奴了!”
黛眉微挑,我似笑非笑地望他:“本宫竟不知这宜棠苑竟住着哪位娘娘,公公可是进错院子了?”
一旁临风道:“郡主何必为难小人们呢,小人们也是奉旨行事,还请郡主换上吉服,移驾太庙。”
“太庙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仍是一脸淡淡的笑意,语气却清冽如霜,冷绝如冰。“你尽可以去回复皇上,那件衣裳,苏宓此生怕是永无穿上的一日,还请皇上另择她人,莫再强人所难。”
临风一脸为难地开口:“郡主——”
我摆手,“不必多说。”
临风微一踯躅,转身自去取了一个玉匣,在我身前跪下,将那玉匣打开高举过头,道:“请郡主过目。”
匣中赫然端放着一本明光照人的金册和一枚金印。我心头突地一跳,伸手取过金册,展开。
今日才知,原来我早已是局中物……
礼部颁下的十二页皇后金册捧在手中,我愕然地看着金册上金玺鸾钮,朱砂写作的行行宝篆小字:
“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於宫壶。芳流彤史。母仪用式於家邦。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秉性安和。咨尔玺阳郡主苏氏,兵部尚书苏承风之女,毓质名门,扬休令问。温恭懋著,夙效顺而无违。礼教克娴,益勤修而罔怠。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
落款处是允祺的玉玺,年号昭庆。我微微冷笑,将金册放回匣中,又顺手翻开一旁的金印,那拳头大小的一颗金块此时亦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被赋予了极为沉重的意义。指腹自那四个阳刻篆字上缓缓摩过,我轻语呢喃:“皇后金宝。”
临风正色道:“皇上待郡主之心,日月可鉴。”
“确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