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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拢在宽大的衣袖中轻轻熨帖在小腹,我心底一片宁和。抬眼看那熙华,却见她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眸光胶着在我身上游移不定,半晌曼声道:“姊姊可是来觐见皇后娘娘的?”
我淡淡一笑,“正是。却不知公主所为何来?”
她抿了抿唇,待要开口,身后一片翠色的衣角闪过,一个碧色衣裳的小丫鬟蓦地探过身子,分明故意地自我眼皮子下掠过,极是小心在意地扶住了她的身子,唤了声:“王妃,仔细路滑。”
说罢扬眉睨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是清楚明晰的得色与快意,倒仿佛是刻意说给我听的了。她话音甫落,在场各位除去那两位,自然都是一怔。我心头一阵冷笑,面上却只故作不明,一旁绣夜白着脸上前扶住我,泠然道:“绿水姑娘,你可是糊涂了?此间各位除了我家王妃,我倒不知还有那位主子,能当得这一声王妃。”
我听得绣夜唤她绿水,这才省悟原来这便是那日狗仗人势在我那重华殿中撒泼,自取其辱的丫鬟。我想起了她的名姓,心头更是一阵好笑,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绣夜的手背,示意她不必与这无知蠢妇争那口舌之快,只凝目望着熙华。却见她一贯狂狷的面上并无不耐,蹙了蹙眉,却确是小心在意地由着那丫鬟扶住了手臂,一双狭长而熙亮的眸子状似不甚在意地掠过我面上,轻轻一笑。“姊姊勿怪,原也是绿水这丫头不会说话,姊姊归国省亲这些时日,府中大小事务繁多,小妹不得已只得代劳了。小妹自知性子一贯不比姊姊温善持重,却也万幸不辱使命。”她口中说着话,修长的颈项微微转了转,避着明晃晃的日头,再开口时便是冲着那绿水了,语音娇软,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情味。“绿水,跟你说多少次了,在王爷还没有正式册封本宫名号之前,不要整日王妃王妃地喊着,教人听了去只当我不知自重也便罢了,再要传到姊姊耳中,岂非更是白白累了我们姊妹的情谊。”
“是,奴婢知错。”那绿水忙低头认错。我本懒怠见她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然而熙华挪步之间那不同往日的迟缓与谨慎却令我不由微微侧目。印象中她一贯利落,向来是瞧不惯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行事做派,今日却是怎么了,竟在我面前作出这样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来?难道是身体染恙?我想起在金陵时拓跋朔曾告诉我熙华在大婚之日被伤,并说早已将她送回高句丽养伤,可是如今她却又因何在宫中出现?难道是拓跋朔存心诳我?
脑中的疑问愈发繁杂了起来,昔日我对她所有的印象,除去寄情于拓跋朔,不过是一个异国的公主,脾性暴烈,善骑射,眉目间不多媚态,却颇有些英姿飒爽,若非为着那点小女儿心思一径作难于我,瞧着倒也不应是个极难相与的人。我静静打量着她,她盈盈立在我身前不过五步的距离,察觉到我沉吟的眸光,她眼中一点明灭,挺了挺腰身便径直向我走来,口中笑道:“姊姊甫一归来便入宫来看皇后,娘娘知道姊姊的孝心,不知该多开心呢。”
她站得近了,我这才注意到她身上那件艳色大花的氅衣其实并不合身,竟是略有些宽大的,尤其腰身处完全收不出半点曲线。她身材较我偏高不少,若是安在楚朝,恍然已与一般男子等高。原也是草原水土的缘故,北地女子一贯比南方女子高大健壮,熙华贵为公主,自然不比一般民间粗妇,只是她自幼舞刀弄枪,鞍前马后,身材自然也是与纤细扯不上关系的。肩膀平宽,然而也不算突兀,尤其穿着氅衣时其实颇有些英姿。腰肢算不得纤细,然则却也自有一股柔韧,走路时较寻常女子迈步总要快上那么几分,动若脱兔。似是见惯了她一向旁若无人的肆意模样,今番突然如此,我倒真是不太习惯了。目光慢慢凝在了她氅衣下腰肢的部位,她白皙的手掌若有若无地覆在上面,微风拂过,柔软的衣料扑扑簌簌地一阵轻摆,贴在她腰腹上,竟恍然勾勒出一个浑圆的弧度来,映入我眼中,眼窝刺痛的瞬间,心头剧震。“你……!”
怎么?!难道熙华她竟是——
熙华长眉微挑,待要开口,身后不远处的宫门外一个莲青色的身影小跑着出了来望着廊下,脆声道:“娘娘有请,两位主子请随奴婢来。”
她睨了睨我,目光却同样自我腰身处一阵徘徊。我不过三个月的身孕,除了饮食上已有些微的不调,并未出腹,体态瞧去仍是与常人无异,故而仍是穿着平时的衣裳,纤腰一束,衣带当风。她收回眼神,缩了手在宽大的袖中,敛眉一笑,“姊姊,请。”
我强掩着心中阵阵如潮的错愕与惊痛,目光与她静静相对,手掌却下意识地按紧了小腹处,掌心已缓缓渗出微薄的汗意。
拓跋朔……拓跋朔……你怎能如此待我!
我身侧绣夜亦是看清她那已然耸起的腹部,惊得不轻,扶着我的手臂一僵,低低的喊了声:“王妃——”
我紧了紧绣夜的手掌,手心的汗意在她掌心濡开,她眼中一软,脚下便有些踯躅了,哽着嗓子轻声道:“王妃,您千万不可动气,身子要紧。”
静竹亦是一色的忧急,眼见熙华一行已转身走去,她附到我耳畔低低道:“王妃,事态尚且未明,您千万别受了别人的挑唆蒙蔽,胡思乱想。”
我点点头,抬眼望着熙华已然绕过廊下的身影,那艳色的一角被宝柱掩过,转眼即逝。我暗暗攥了攥掌,心中只让自己镇定,携着绣夜与静竹便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肚子疼,疼,疼,下辈子再也不要当女人,无呜呜呜呜
第五十五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中)
彼时皇后正斜倚在碧纱窗下的美人榻上阖眼假寐着,一袭明红色绣华紫细叶寿安的长裙,襟口处以金线细密密地绣着云水纹图。风髻雾鬓,抬起的左臂轻飘飘地搭在额头上,在眼睑下投下明明灭灭地一道光影。想是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她凤眼微张,在身侧两名小宫女的扶持下半撑起身子,有些慵懒地睨着我与熙华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娘娘万安。”眼见皇后的目光越过熙华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忙近前一步,躬身福了一福。
“来了?”皇后盈盈一笑,定睛瞅了我片刻,伸手于我,我忙扶住她平伸过来的手臂,躬身立在她身侧,笑道:“娘娘只管歪着就好。”
皇后闻言轻声一笑,侧过身去,就着身侧桐木案上正袅袅燃着瑞脑香抬手招了招,掠过几丝儿香气自鼻下汇聚,深深地嗅了嗅,半晌方幽幽道:“常言道春困夏乏,当真是不错的。”说罢侧眼望我,又看了看立在我身后的熙华,嘴角轻勾,她微微笑道:“站着作什么,如今都是有着身子的人了,坐、坐。茗儿,给两位主子看茶。”
那被唤茗儿的小宫女很快便奉了两盏茶汤来,盈盈立在我身前,“王妃请用茶。”说罢恭恭敬敬地礼了一礼,又走到熙华身前,“公主请用茶。”
屋中有片刻的静谧。我轻轻托着那茶汤,一手拈着轻薄的瓷盖细细地撇着茶汤上的浮沫,目光却极快地自熙华面上掠过。她目中一敛,没说什么,然而她身侧站着的绿水却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地抬脚踩住了那茗儿的裙摆。我情知不妙,然而来不及开口,那茗儿躬身放好茶盏,收好托盘站直了身子便要转身,脚下登时一个踉跄,只惊呼了一声便向后一仰,哐啷一声撞在了案上。她手上拿着的托盘一时脱手,登时向我甩了过来,饶是静竹与绣夜连声惊呼抬手要挡,那托盘仍是一下子砸在了我手臂上。臂上的疼痛倒在可以忍耐的范围,然而手上端着的茶盏一倾,那刚刚倒下犹然散发着氤氲热气的茶汤登时倾泻。
“王妃!”
我只蹙眉冷嘶了一声,绣夜已扑倒在我膝头前,手忙脚乱地自袖中抽出帕子便擦抹了起来,一叠声地唤着:“可烫伤了没有?可烫伤了没有?”
静竹亦是一色的惊痛,俯身待要凑近,被我抬手拦住了,她顺着我的目光瞄了一边故作沉静的绿水一眼,一张俏脸登时气得苍白。我强忍着腿上阵阵传来的灼烧感,望着绣夜颤抖着双手将粘黏在我衣裙上的茶叶细细抹掉,那茗儿吓得慌了神,忙跟着扑倒在我身前,一叠声地喊着:“王妃息怒,奴婢不是存意的,王妃息怒!”
皇后似是并未瞧清楚这壁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我身边传来的骚动,待得又见茗儿一脸惊惶地跪在地上,忙坐直了身子斥道:“笨手笨脚,真是无用!本宫怎地竟养了你这样的奴才,还不快给王妃赔罪!”
我情知那茗儿是被陷害的,此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