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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脸上和身上全是车窗户的碎玻璃……”
那是他人生最痛苦的一段回忆,六年了,从未对任何人讲起。
沈絮听得呼吸都不敢大声,她觉得今天的毕沈岸太不同。
“其实这些事你可以不用跟我讲,毕沈岸,我跟你之间,不完全是因为沈诩的问题!”她有些不想再听下去,因为毕沈岸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且她也不想听他与沈诩之间的事。
“不,我要讲完,你听我讲完。”毕沈岸将沈絮重新搂到怀里,调整呼
吸继续:“诩诩生前很爱漂亮,但是送到医院之后整个人被纱布裹成了木乃伊,我拖着一条残腿到处联系专家过来给她看,我不想她死,她不能死,她死了我怎么办?所以我就死命地拖,用最好的药,打最好的针,医生劝我放弃,可是我不听……”
毕沈岸握着沈絮的手收得越来越紧,沈絮知道他心里难受,抬头阻止:“不讲了,可以吗?”
“不,听我讲完。”毕沈絮闭着眼,再睁开,脸上的面色已经沉到最凉寒:“她在ICU拖了三天,最终还是救不回来,我知道那三天她是有意识的,只是没有任何力气,后来我想,如果我不强行让医生抢救维持,或许她可以走得舒服一点……”
毕沈岸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声息,下巴靠在沈絮的头顶,一点点让湿气浮起。
蛰伏六年的悲戚,最终眼泪全部落到沈絮怀里,从来在人前都优雅如常的毕沈岸,在那个有阳光的冬日清晨哭到完全没了自己。
毕沈岸接到ALEX电话的时候已经是那天中午,沈絮刚喝完一碗粥准备上楼去睡一会儿,而刘伯从后园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刚剪的几簇梅枝……
他要陪她经历这场生死,他也庆幸,最后这一刻他能在她身旁。
“沈絮,我带你去医院看白沥辰……”
“枕夏,我觉得我所有的软肋都被你握在手里。”
“你的软肋?你的软肋是什么?”
“方枕夏,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我,白沥辰,喜欢方枕夏这个白痴。我在这里发誓,我会一辈子都对方枕夏好,不撒谎,不辜负,不欺骗…不然不得好死”
“你跑什么跑?”
“那你追什么追?”
“唱儿歌啊,唱儿歌给我听。”
“好,听着哈,金钩钩,银钩钩,你呢东西给我吃,我呢东西给你吃,我俩从小挨到老,不挨就是短命佬!”
“这什么儿歌,好难听……”
那日是司机开的车子,毕沈岸半搂着沈絮坐在后座上,开上高架,开进市区,拐过繁华的街口,最后进入不算宽敞的梧桐小道,两人一直没有开口讲话。
到达诊所的时候ALEX已经在门口等,看到毕沈岸搂着沈絮的肩膀过来,他低着头,没敢说一句话。
曲终:好好再见
白沥辰的尸体还放在病房里,周围围着一群护工和医生,听到走廊的脚步声,纷纷让出一条道。
沈絮就那样被毕沈岸捏着手,一点点走到白沥辰的床前,白色被单还没有蒙住他的脸,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絮站在床前几秒,先是毫无表情的静默,继而手指捏紧,眼泪唰唰往下淌。
旁边的人看了也难受,所以纷纷出去,病房里只剩毕沈岸和沈絮两个人,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劝,只能握紧她的手,替她感同身受淌。
这种感觉他太清楚了,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逝去,六年前他亲历过,所以沈絮现在的心情没有人比毕沈岸更懂,就是因为懂,他才更觉得疼。
“他走的时候不算痛苦,我交代医生给他打了止疼针。”
“我知道,他活着才是痛苦。”沈絮站在床前,闭着眼,“我也知道他早晚会走,不是早晚,是很快,只是没想到会是在今天,今天还是太快了,再给我两天时间,哦不,半天就够,我想带他去看一次A。S的画,再带他回趟院子看看桂花树。椋”
“你觉得可能吗?他连吞咽都做不到了,还能去看画和桂花树?”
“我知道,我骗他,他应该也知道我骗他。”沈絮语无伦次,脚底发软,渐渐跪在了床前……
终于走到了今天,两年的依偎,两年的相守,他为她苦苦熬了两年,她为他默默守了两年,可是命还是走到了这一站,她的白月光暗了,指引她前行的白月光暗了,从此她以后的路都是一片黑暗。
沈絮半枕在白色的被单上,一点点的让泪渗进棉絮里,就那样一跪就跪了半天。
毕沈岸一直撑着那条伤腿站在她身后,没人敢进那个房间。
白沥辰的家属那天晚上才赶到了医院,一年前他们就已经不去看白沥辰了,现在接到死讯,顶多来看一趟。
不过白沥辰的妈倒哭了一遍,最终问了一些后事细节就走了。
沈絮没有跟他爸妈讲一句话,一直呆呆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看着白沥辰的家属进进出出。
丧事是毕沈岸安排了在操办,按照沈絮的要求,办得比较简单。
整个丧礼没有联系任何阿辰生前的朋友或者同学,因为她知道他生前要面子,而他的死相其实不好看。
从崇明医院转到诊所的时候,医生给白沥辰称了体重量了身高,一米八的个子已经萎缩到只有一米五七,而体重勉强达到七十斤,所以他最终只剩下一杆枯竭的躯体。
尸体被推进了殡仪馆,毕沈岸没有让沈絮进去,而是陪着她站在门口等。
丧礼的那两天她一句话都没有讲,像安静的木偶一般走走停停,再加上罗医生交代她已经不能受刺激,所以毕沈岸最终还是把她哄在门口。
阿辰火葬的那天天气很好,太阳穿过冬天的厚重云层照在人身上,居然有些刺眼。
沈絮就一直站在殡仪馆门口的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等,毕沈岸因为膝盖太疼实在站不住,便只能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她的背影。
那样消瘦的背影,穿着黑色的大衣,围着黑色的围巾,长而密的黑发直直垂到腰间,这样一个场景后来一直定格在毕沈岸的记忆里。
因为参加丧礼的人不多,仪式也简单,所以大约一小时之后ALEX就抱着阿辰的骨灰盒出来,用黄色的绸布包着,交到沈絮手里。
“沈小姐,节哀。”ALEX看了一眼不远处车内的毕沈岸,礼貌地安慰了一句。
沈絮的意识有些迷离,眼睛用力睁了睁,意识到阳光刺眼,她便用一只手挡在额头,另一只手接过骨灰盒,勉强吐了两个字:“谢谢。”
毕沈岸在崇明湖旁边的马华山给白沥辰置了一块墓地,车子开到半路,她却突然开口,转身幽然地看着毕沈岸。
“能不能,再让我带他去个地方。”
毕沈岸握住她的手,点头。
双桂巷的项目已经全面启动,老旧的院子已经拆得七零八落,周围围着施工围墙和标语,灰尘扬天,俨然成了一片工地。
车子自然开不进去,毕沈岸只能扶着沈絮下车,再步行进去。
沈絮的院子在巷尾,两人在废墟上拐来拐去,终于到达院门口,沈絮抬头,看到那棵桂花树还在那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阿辰,我们到家了……”她抱着骨灰盒站在院门口自言自语,风吹过,阳光透过桂花树的枝叶在地下撒下一片斑驳。
一步步地走进去,站在树下,她抱着他走完这最后一程。
“其实可能我错了,自从阿辰生病到最后离开我,他一直都住在医院里。傅毅给他换了好几个医院,吃住条件一直都是最好的。可是两年了,
tang他从未回来过一次。”沈絮慢慢抱着那个骨灰盒盘坐到地上。
“去年我奶奶生病,他跟我提过他不想住在医院里了,他想出院,他想放弃,我没同意。因为出院就意味着等死,那时候我奶奶已经快不行了,食道癌晚期,所以如果阿辰再放弃,我觉得我可能会支撑不下去,为了这事我们在医院里吵了一架,整整一个月我没去看他,而就在我奶奶去世的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他说,枕夏,咱别闹了,我不出院了,我会为了你坚持下去……”
沈絮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声音舒缓到如风吹树叶的声音,毕沈岸站在她身旁,高大的影子投下来刚好将她包裹。
“我一直说你自私,其实我也一样,我这样不遗余力地帮阿辰看病,其实是为了拖延他的生命,我不想他这么快离开我,我害怕,所以我费尽心思拖,拖了两年,平白增加了他这么多痛苦。你知道吗?得这种病的人很受罪,思维清醒,却一日日地看着自己丧失做人的权力,全身抽搐,好几次我亲眼看着阿辰抽到在床上打滚,最后安静下来,除了微弱的气息只剩满身的汗渍……”
“好了,这些事不想了。”毕沈岸于心不忍,蹲下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