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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明心捧着脸盆手巾从长廊走来,我躲在廊柱后面,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穿戴整齐,狼狈模样像足了风月小说中的翻窗采花郎。昨夜忘记时辰,直至窗外雾蓝才意识到躲避问题,掌门更是浑身痕迹,无论怎么遮挡都会泄露出零星印渍,气得把我里里外外骂了个彻底。我正欲帮他清理,那人更是火冒三丈,“还不赶快出去!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我被外衣们用力一砸,趁着明心冤家还没杀到之际,做贼心虚地躲了出去。
不知道掌门那个薄脸皮,面对明心更衣时会是怎样的情形,一定,在心里把我大卸八块了吧。
我在外又停留了片刻,就听到明心在屋里一惊一乍地喊道:“哎呀,掌门怎么一大早便沐浴了,小心身寒呐!”
好个应变良策,明心那丫头,也就洗澡不敢黏上去了。“身上发汗,浸泡片刻便好……你放下吧,一会儿我自己来。”
小丫头的语调更忧心了:“掌门嗓音低沉沙哑,莫不是感染风寒了?”
“我无事……!”那人气急败坏的口吻语气,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满脸通红的模样,浑身湿透偏又窘迫不已的情态,只要稍稍揣测,便能让人心猿意马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道冷气森森的声音响起:“……明心,一个时辰之后,去找你大师兄。”
“咦,所为何事?”
“叫他抄写般若心经,五十遍。”
……。
花园湖畔,多的是小憩场所。我踱步走在百花丛中,心中大叹数声,有房归不得,悲哉!明心丫头最是不会放过任何踩低我的机会,如今亲身领命,更加要绞尽脑汁奚落我一通。我百无聊赖地折着泥土中长出的细长草根,心中不轻不重地叹气一声,其实不敢回房,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愧对雪隐。若是此番回去,免不了要去探望他,想到那人一双清明了然的眼睛,即使脸上有人皮面具遮挡,也顶不住一张老脸下不来。
能擅武功,却要一个文弱公子挡刀受伤,临了弃之不顾,一整晚上都没有前去问候情况,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般作为,实在太过不仁不义,难称好友情状。只是雪隐之事,总让我心中有些无所适从,沈雪隐太过聪明,又自傲非常,他的所思所想,总是让人参悟不透。其实偶尔当一当傻瓜,反而活得轻松自在,这个道理,他如斯豁达,又岂会不明白。
再者,于我而言,如今最为迫切的问题便只有劫火金丹。罩阳神功已然生变,我不能再迟迟等待,纵使把刘府翻出一层地皮来,也要比任何人都抢先到手,当前形势,若我再去想些于事无补的不明情谊,才是太过优柔寡断。
“这位大侠,花园之中,不可毁坏草木。”
一个年老声音响起,我站起身回头看去,一个匠人打扮的老者拿着把小锄头,肩上背着竹篮,正冲我径直走来。
我看了看手上折下来的草根,连忙道:“抱歉,一时大意,老农勿怪。”
“花草皆有灵,若是觉得它们软弱可欺,便是大错特错了。”老匠人走到我面前,把那草根拿到手里,神情严肃着,“此草性阴,折开后汁水浅绿,若是嗜酒之人误食,便会产生微毒,利泄呕吐。”
外貌和一般杂草也没什么区别啊,我对草药一窍不通,只能道:“多谢老农提醒。”
老匠人微微一笑:“大侠见外,在府中做客,我们自然要招待周全。”
这老者精神矍铄,只是身上皮肤松皱,乍看之下呈着黯淡颜色,已经是有些年纪了。我扫了一眼他肩上竹篮,似乎是翻新下来的泥土和一些花卉。阳光下,围攒着的蓝色花瓣们显得艳丽非常,它们枝叶夸张,长茎上布满着细密的绒毛,看起来颇具异域风情。
“老农篮中是何花卉,”我抱了抱拳,“在下见识短浅,竟从未见过如此品种。”
老匠人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道:“此花名唤佛苓,最初产自蛮邦之地。”
“佛苓?此名雅致,只是闻所未闻。”
“花种稀有,不识亦是人之常情。”那人从篮中取出一枝开到一半的佛苓花来,“佛苓花期极短,需要气候和特质肥料兼具,加之静心栽培才能修出形状来。未开花的佛苓如同平凡植株,连花苞都让人辨识不出,倒是大侠与此花有缘,竟然碰上它绽放之姿,若不嫌弃,便做一回知音,把此花送与大侠几株吧。”
等等,别是以为我这番询问是在变相讨花啊,我连忙推辞:“既如此珍贵,在下万万不敢收下。”
“无妨,若能寻得有缘主人,花草也开得欢快。”这想法可真有意思,虽是老者,竟还心怀童趣,没想到刘府里面居然有这样的精神隐士做着花匠工人,那堂堂主人刘正旗的思想境界,岂不是要高深到达摩院去?
我把花朵拿在手中,颜色的确冰冷美艳:“老农慷慨,在下十分感激,只是不懂花草,唯恐照顾不周。”
“佛苓难开却易养,早晚浇水一次,放于室内,便可凝神静气。若是有火气旺盛之人,常闻花香,更能心境平阔,裨益健康。”
专门降火的花卉,与我家掌门岂不是刚巧匹配?我本在犹豫,但如今闻言,这不拿白不拿的,还能有益身心健康,倒有着大大的好处。掌门为了罩阳神功心思郁结,若让他憋闷在心中,迟早会有无事生病的一天,要是叫他闻闻异域花草,心情开阔,倒也是桩好事。
就说我运气向来不错,来花园散个步都能碰上稀有宝花,还连带免费赠送的。我看了看老匠人,那人似乎对花草爱护非常,这等精品名卉必定是亲手培育。只是这样的爱花之人,却又偏偏出手阔绰,把艳丽珍品随手赠给一个闲游旅客,又似乎太过慷慨了。
“老农面熟,似乎在何处见过?”若未记错,昨夜庭院追敌,他也在那群手执火把的刘府家丁之中。虽然当时情况混乱,我也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但是这样貌看得久了,竟也似乎有了印象。
那人正把佛苓扎成一束,拿着剪子修剪着花柄上的多余枝叶。他面色随意,只闲话家常般道:“上了年纪面目便模糊起来,老骨头们看起来都差不离,大侠觉得面熟,也是种缘分。”
这么一说倒也没有差错,华山派和太乙派的老头,我就常常记混到一处。
“花赠有缘人,”老匠人笑着把花双手递上,“佛苓灵性,大侠收好。”
踱步慢慢走回房中,老远便见到明心叉着腰坐在石阶上。我按了按太阳穴,这丫头片子可真是个活冤家。我握着一束蓝色鲜花,脑子中总觉得有那些地方不太对劲,但是此刻被那丫头一打乱,顿时又觉得头重了几分。
明心抬眼瞧见我,立刻手脚麻利地站起身来:“大师兄,掌门有吩咐下来,你可要听好。”
我懒懒地斜了她一眼:“般若心经是吧,他不会真的罚我的。”
“你居然敢违逆掌门的意思,好大胆子!……咦,这是什么花,颜色这么好看?”
女孩子就是心思烂漫,见到些漂亮的花花草草,立刻就转移注意力了。我看她蠢蠢欲动的样子,不由恶劣地泼下冷水:“反正不是给你的,勿动贼心了。”
“哼,谁稀罕!”明心睁着双圆眼睛,“你要送谁我便也猜得,一定是瞧上了人家刘府小姐。”
在你眼里你家大师兄就是这种形象啊,我正色道:“自然是给掌门的,佛苓凝神,送上聊表孝心。”
明心一听我要送给掌门,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在明心眼里我这个大师兄是争宠的头号敌人,平日里懒懒散散也就算了,如今居然忽然谄媚起来,让她顿时大有危机感。小丫头挺身拦住我,仰着脑袋索性要伸手来抢,我把手举高,轻而易举地按下她的头顶,急得她哇哇乱叫。
“掌门叫你抄写经书五十遍,你就是送花也无用!”
“你再胡闹,我便用气指打你了。”
“我会告诉掌门的!”
“……”
正吵得不可开交,忽听有人在身后骂道:“又是在做什么!”
明心一歪脑袋,犹如见到救星:“掌门!”
我家掌门看了看情况,惯例首先训斥我:“云华,你总是不知谦让!”
明心刁钻地跑到掌门身后,冲我大喇喇地扮了个鬼脸。笑话,我岂会败给你这个小丫头。我走到掌门面前,将手中蓝色佛苓递到他面前。
我家掌门还在不明所以,便听我忽而朗声道:“掌门,送给你。”
花卉中映出那人慢慢变红的脸孔。
“……叫你抄写经书,可是不长记性!”
二十二 终于开始的武林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