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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禾一边笑一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跑回宝华宫。
众人只好也跟着她,冲进殿内。
之前跳舞的那些人因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又没得到可以离开的准许,正在舞池中央交头接耳,看见曦禾夫人回来了,刚想松气,就见她歪歪扭扭地跑到红衣少年面前,少年又惊又喜,脸上笑容刚起,下一瞬就被曦禾狠狠推到了墙上。
“夫、夫……人?”
曦禾双手用力,开始脱他的衣服。
一旁的宫人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拦阻:“夫人,不可!夫人,住手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曦禾全都充耳不闻,用力脱下少年的红衣,怔怔地盯着衣服看了半天,而被脱了外衣的少年也一头雾水地站着,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舔舔发干的嘴唇,讷讷出声:“夫人?你……怎么了?”
曦禾一扭头,又跑了。
众宫人只好继续跟着她。
只见她冲出宫殿,跑到箱子前,把手中的衣袍抖开,围在头颅上,边围边道:
“不冷,不冷,小红,不冷。小红,小红……”
这世间最普通的两个字,由她之口发出,竟是说不尽的缠绵,道不清的纠结。
薛采重重一震,想起那一日船舱中姬婴对他说过的话:“总有一个人,对你来说与众不同,因此,也就会用不一样的名字称呼你……小红,就是我那个特殊的名字。”
小红……
虽然一直知道姬婴有个刻骨铭心却有缘无分的情人;虽然知道那个情人称呼姬婴的昵称就是小红;然而,此刻亲耳听到,亲眼看见,那个情人竟然是这个人时,薛采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手缩入袖,摸到了姬婴临终前给他的扳指,只觉扳指在火辣辣地烧着他的手,一时间,整个人都发烫了起来。
而曦禾谁也没看,谁也没顾,只是把红衣围了一圈又一圈,声如梦呓:“不冷了,对不对?小红,我唱歌给你听,我一唱,你就不冷了。”
然后她便开口唱了起来。
这是薛采第一次听到曦禾的歌声。
这也是众宫人第一次听到曦禾的歌声。
这甚至也是昭尹第一次听到曦禾的歌声。
一直以来,纸醉金迷的曦禾夫人,从来都只听人弹奏唱曲,因此,纵然众人都知道她喜爱歌舞,却真不晓原来她本人也会唱歌。
她专注地看着姬婴的头颅,很认真地唱着,歌声清越脆亮,像拂过山谷推开千层绿浪的风;像淌过屋檐滴坠成珠飞溅起晶莹无数的雨;像月夜下冉冉自湖上升起的雾;像被风鼓动飘逸荡漾的纱。
她唱得比任何乐器都要美。
或者说,她的声音,便已是妙绝天下的乐器。
她唱的是——
月起兮,水依依,似璧兮,如卿仪。
疑是仙山云游子懵懂落尘世。
溪流兮,雨习习,倚小楼,静听雨。
依稀相识故人曲道得万年痴。
沧海有泪几人见?
总有潇潇雨未歇。
春日正好枝头艳。
怎堪飘零无人怜?
求来仙侣采芍药,三生系得今世缘。
天地浩阔红尘远,千载春秋长相伴。
她一遍一遍反复唱着,歌声在宫殿上方飘荡,久久不散。
薛采咀嚼着那句“求来仙倡采芍药,三生系得今世缘”,一时间也不禁有点痴了如果没有猜错,这首歌应该是姬婴写的,当年的姬婴,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书写这首曲子,又是以一种怎样亲昵的方式把这首歌教给了曦禾,其中情愫,不想而知。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美如天籁的曲子所震撼,静谧无声。
只有昭尹,眼中恨意渐起,最后上前一把抓住曦禾的手,叱道:“够了!”
曦禾却反手狠狠地推开他,把整个箱子都抱了起来,步步后退道:“不许你过来!你要抢走小红的衣服,你要冻死他,不许你过来!”
昭尹呆了一下,继而怒道:“你在胡说什么,快把淇奥侯的遗骨放下!”
曦禾将箱子紧紧护在怀内,继续后退:“这是我的,小红是我的,你不可以跟我抢!”
“来人!”昭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名侍卫上前抢夺箱子,曦禾拼命挣扎,又撕又咬,就是不松手,侍卫们对她也不敢真的动手,双方就那么僵持着。
昭尹气得够呛,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给朕抓住她!”
侍卫们说了声得罪,两人上前抓住曦禾的胳膊,将她死命固定住,另一人硬生生地掰开她的手指,只听“咔嚓”一声,曦禾的指骨断了。
昭尹面色顿变,跺脚道:“住手!住手!给朕住手!你们竟敢弄伤她!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侍卫们没抢到箱子,又因为弄伤了曦禾而被皇上斥责,就又不敢动了。
正在束手无策之际,一声音细细软软地冒了出来:“皇上,让臣妾试试看吧。”
昭尹回头,就看见了姜沉鱼。
将落未落的夕阳下,姜沉鱼穿着一身浅蓝纱衣,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梳在脑后,虽然面带倦容,但眼波明亮,纤尘不染,竟似从天而降的仙姝。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昭尹脑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但立刻就又被焦虑所取代,点头道:“好,你来试试。”
姜沉鱼缓步走向曦禾,对侍卫们说道:“放开她吧。”
侍卫纷纷松手。
曦禾一得到自由,就立刻抱着箱子往后退,戒备地盯着姜沉鱼,面色极为惶恐。
姜沉鱼笑了笑,轻启朱唇,一开口,竟然也唱了起来:“月起兮,水依依。似璧兮,如卿仪……”
她唱的正是曦禾刚才所唱过的曲子。
一字不差。
声线虽不及曦禾美,但音调更准。如果说曦禾的歌声是牡丹倾国天下惊艳的华美,那么,姜沉鱼的歌声则是檀香棋旁绿蚁新醅的清香,余韵更长。
曦禾睁着雾蒙蒙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听着,脸上戒备之色逐渐淡去。
姜沉鱼一遍唱完,停下来,笑笑地看着她:“这首曲子真美。不是吗?”
曦禾呆呆地看着她,不说话。
姜沉鱼朝她走了一步,声音越发轻柔:“小红困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曦禾呆呆地低头去看手里的箱子,这一看,视线就粘在了上面,眼中万千悲伤,一瞬间,蒸成了水气盈盈。
于是姜沉鱼又朝她走了一步:“小红有了衣服,不冷了,但他现在很困很困,需要睡觉。把他给我,好不好?”
曦禾立刻警惕地抬起头。姜沉鱼摊开双手,坦然一笑道:“放心,我不抢你的,只是让他好好睡一觉。在小红睡觉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看着他陪着他继续唱歌给他听,好不好?”
曦禾半信半疑地把箱子递给她,送到半途却又反悔缩手,重新抱回怀内,拼命摇头。
姜沉鱼并不气馁,继续微笑着靠近:“这样啊……我用其他东西跟你换?”
曦禾一边紧紧地抱着箱子,一边茫然她眨了眨眼睛。尽管一直被外界评价为妖姬,但其实她的五官并不妖艳,这一刻,没了平日的尖锐张扬、狂傲刻薄,余留下来的,便只有少女独有的天真、软弱,和怯生。
姜沉鱼看着这样的曦禾,心里隐约升起了四个字——我见犹怜……罢了。
她黯然地垂一垂睫,强行抑下心头那种莫名的酸涩痛楚,朝着曦禾又是一笑:
“我用这样东西跟你换,你把小红给我,让人带他回去睡觉,好不好?”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怀瑾把东西递过来。
怀瑾连忙取下背上的包裹,轻轻打开,里面是叠得非常平整的一件白袍。
曦禾的眼睛一下子炙热了起来。
姜沉鱼从怀瑾手中接过白袍,缓步走到曦禾面前,什么话也没再说,只是平静一把白袍递了过去,然后就见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的五官瞬间扭曲——那是一个人,在情绪酝酿到顶点后轰然崩溃的样子。
“啪”的一声,木箱落地,曦禾颤抖地抓住白袍。而侍卫们这次不用再吩咐,就已飞身过去拿起了箱子,回到昭尹身旁。
昭尹看了箱中的头颅一眼,目光一痛,连忙别过脸,沉声道:“拿去好生放置,准备厚葬。”
“是!”两名侍卫连忙护送箱子离开。
而另一边,曦禾将脸埋在白袍中,贪婪地嗅吸着袍上的香气,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呜呜哭泣。
失态如此,昭尹又是气恨又是怜惜,不由得走过去道:“别闹了,快给朕起来……”手刚触及曦禾的肩,就被她重重咬了一口,再连滚带爬地躲了开去。
“你!”
眼看昭尹就要发怒,姜沉鱼忙柔柔地唤了一声:“皇上……”
昭尹看看她,再看看地上的曦禾,目光闪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暗了下去,叹道:“罢了……来几个人,扶夫人回宫,总不能让她一直坐在地上。”
宫人们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