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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闻言,笑意愈深打趣道:“看来我们仓舒不仅善良,更是明察秋毫呢!”
曹冲面色更红,半晌腼腆一笑。
曹植到王奇住处时,王奇已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他匆匆赶来,面无表情道:“你晚了一柱香时间。”
这两年以来,曹植从没有迟到过,请假也会提前说好,当真是风雨无阻。是以今日王奇这看似责备的话语,也算得上别样关心了。
曹植自然听出来了,便躬身一礼道:“路上有事耽搁了,学生甘愿受罚。”
王奇挥了挥手,饮下一口酒意兴阑珊道:“罚就不必了。这几年你被我打的够多了,罚你也没什么趣味。”
曹植额上三道黑线。
虽然不罚他也令他松了口气,但这种理由,为何总让他觉得蛋疼呢?
王奇不理曹植面上诡异的表情,喝下最后一口酒:“这两年以来,你每日重复拔剑、挥剑,收剑三个动作,想来已有握剑的感觉。今日起,我便教你击剑。”
曹植闻言,眼睛一亮。
这两年来他□练的够惨,开始老被打的鼻青脸肿,还得每日重复那三个动作,既枯燥又痛苦。他也曾怀疑过是否有用,终究还是咬牙坚持至今,已颇有收获。
今日终于能学剑了么。
“你二哥好舞剑,剑招华丽优雅且锐利,但他一不为战场,二不为杀人;你三哥好习武,武艺刚猛有余柔性不足,但他既为战场,也已足够。”王奇这般说,转而看向小少年。“你呢?”
是学炫耀之剑,或杀人之剑?
曹植闻之,敛眸静思。他想了许久,才抬眸缓缓道:“先生曾问学生,为何要学武。我当时说,是为活下去。如今也一样。我不为强身健体,也不想除暴安民……我只想守护一些东西。”
不远处的闹市人声鼎沸,却无法打扰到少年坚定的心。
“人活在世上,必有矛盾、纠葛。先以言语止干戈,然后才是武力。若有朝一日言语失了作用,我希望我手中的剑,可以代替它。”
王奇定定瞧着才到他腰际的小少年,许久不语。他的面色隐匿在黑暗里,高大强壮的身躯忽然而然的佝偻了下来。
他想到了他的曾经。
曾经的他何等意气风发,何曾想到,最终竟连妻儿都守不住呢?
良久良久,他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说:“好。”
建安六年,夏四月,曹操举兵于河上,击破袁绍仓亭军。袁绍回来,又收集星散士卒,攻各叛离的郡县,使之安定。
原先,袁绍爱少子袁尚之貌美,欲以为后,乃令长子谭出任青州刺史。如此,袁绍部下要员亦分为两派。
九月,曹操回到许昌。
他回家没多久,远在东吴的孙权,命人献上一个庞大然物——象。
☆、13如此称象
曹操归来的那一日,许昌百姓夹道相迎,景象颇为盛大。
他虽归来了,却并不打算滞留许久。袁绍虽大败,底蕴犹存,短时内也无法攻克。且袁绍未被曹操攻破前,曾派刘备攻掠汝南共都等。此番归来,正是为亲征刘备做准备。
曹操在许昌的第五日,收到一封来自东吴的文书。信中说孙权有意求和,将送来一头大象。
自古以来世人崇拜珍禽异兽,以为其能为朝廷带来祥和之运,曹操自然大悦。
曹植听闻此消息,只觉心中怪异。
他见到曹冲的第一眼,潜意识浮现的那四个字,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这一头象,与此有何关联呢?
象运至许昌那日,曹操便领着营中众臣与家眷,前往观象。
这头大象高几人,体形十分庞大健壮。走起路来,甚至令人感觉大地都在震动。
众人大多听闻大象之名,却未见过大象模样。此次观看,赞叹恭贺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曹操负手而立,闻言面上自然也十分欣喜。他忽然道:“谁能告诉我这象能有多重,我重重有赏!”
——称象?!
曹植心中微怔。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与他相隔不远的曹冲。小孩正仰头凝视大象,眉头紧紧皱着。
他瞧了许久,未见端倪。方收回目光,却止不住心如擂鼓。
这么大一头象,直接称自然是不可能的。哪怕有这般大的秤砣,也绝无人能拎起读数。
是以人群中很快有了答案:“杀之碎之,则可称矣。”
可惜这个答案显然不合曹操心意,他便再道:“文和以为如何?”
贾诩上前躬身一礼:“文和不知。”
曹操也似早已知晓贾诩答案,转而问荀彧道:“文若呢?”
荀彧微微一笑,他似成竹在胸,又似什么也没想到:“主公不若先询问他人。”
曹操再道:“那郭奉孝你呢?”
郭嘉敛眸,但笑不语。
曹操见状,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几个,看来今天是打定主意要看笑话了!”
他话音尚未落下,却听得一个极其稚嫩的声音道:“仓舒可以一试。”
曹植呼吸骤然一窒。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转道曹冲脸上,见他满面自信,仿佛刺痛瞳仁,微微紧缩。
曹操脸上已有了一分惊讶。
但他面对这个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总有着慈祥的目光,以及温和的声音:“仓舒有什么想法,尽可说出来!”
众人目光也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曹冲微微一笑。他面上并无胆怯之色,反是朗声道:“可置象于船上,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
以水之力浮起船中巨象,再以他物代替,最终称出同等物品的重量。如此方法,不就可以称出这象的重量了么?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又甚是惊奇。
倘若这是郭嘉、荀彧,乃至任何人所言,他们都会十分佩服。但说出这个答案的人,怎会是一个六岁孩童呢?
曹操放声大笑!
场中原已十分寂静了。曹操这一声大笑正如惊雷破空,众人纷纷醒悟赞扬曹冲。
曹植立在原地,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曹操已大步至曹冲面前,将小孩高高举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对父子,无一人发现曹植异状。
曹植终究只是敛眸,掩去眼中震色。
果真如他所想,曹冲当真想到办法称了象。而他当初是预言了此事发生,抑或本已知晓此事发生?
若是预言,他是否能预言出他人乃至自己的未来?
……不对,这不是预言。
不是预言,定是他早知此事发生……而这代表着什么?
难道他梦中忆及的前一世,时间其实是在这一世之后?
而若这才是真相,又意味着什么?
——是否这一世所有经历他本已阅尽,将来所发生之事他也尽数知晓,只因如今记忆残缺,是以无法准确得知?
思及此,曹植深吸了一口气。
这世间很多人想要长生不老,很多人想要先知先觉。因为人都怕死,而未知的将来,亦有太多不确定的意外导致人死。
倘若一个人知晓他未来将发生的所有“意外”,他是否可以驱凶避忌,活得一世大圆满?
胸腔有些隐隐作痛,曹植才回神缓缓吐气。
他强迫自己冷静镇定了下来。
——他已发现一个弊端。
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人若避开一劫,将来必会变动。既已变动,所知的一切也已都偏离,未来种种又将陷入未知。
是以知或者不知,皆将使最终结局陷入层层迷雾。
但假使一人知晓明日将死,他是否会不折手段来避开这一劫难,而不顾未来?
有人可以抵抗这等诱惑么?
绝无一人!
曹植亦是如此。
是以哪怕他冷静了,镇定了,依然从未如此焦虑得、迫切地,渴望地……恢复记忆!
称完大象,亦赞完曹冲,曹操便命人将大象牵往皇宫。孙权虽将之献给了他,他却到底还是汉中臣子,自然是要献于献帝刘协的。
既是如此,众人也就都散了。
曹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面上还有着一丝笑意,乃是方才赞叹曹冲聪颖时挂上的。他眼中也还有笑意,但很快随着父亲抱着曹冲离去的背影,缓缓隐去了。
他自然是要笑的,弟弟这般聪颖,他如何能不引以为荣呢?他非但要笑,还要一直笑,直至笑到最后。
也唯有他才能笑到最后。
他整理了表情、心情,又恢复平素温雅的模样,慢慢踱至一言不发的曹植面前。
方才众人恭维曹冲便如众星捧月,而他与曹植身边却空无一人。也许此刻他家小弟的心情,是十分沮丧难过的。
曹丕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