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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小云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知道李寻欢说得对,他其实可以依赖李寻欢的,他其实只剩下李寻欢可以依赖了。然而他就是不甘心啊!他骨子里也是有傲气的啊!心中的结越缠越紧,已经勒得他透不过气,他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那么,李叔叔,我问你。”龙小云突然想,李寻欢如果能为他打开这个心结就好了,他如果能说服自己就好了。
“我今天早晨去祭拜我爹,发现他的墓,被人挖开了。你知道是谁做的么?”说服我,李寻欢,向我解释!龙小云心里叫嚣着。
然而他得到的却只是李寻欢的沉默。
“是我做的。”过了好久,李寻欢才轻轻地说,声音中已经能听出再难抑制的咳嗽。
“为什么?”龙小云的语气似乎很平静。
李寻欢终于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龙小云没见过他咳嗽得如此可怕,整张脸都变得不正常的嫣红,肩膀剧烈的颤抖。仿佛喘不上气,喉咙里发出尖锐的鸣笛声。过去他咳嗽时总是那般克制,龙小云心中常讥笑他任何时候都不忘端架子,而此刻看到他这样无力掩饰的痛苦,反而心里乱了起来。
凌驾于世的仇人,虚弱不堪的亲人,李寻欢对龙小云的这两种矛盾的身份永远是插在他心头的刀,无论往哪一边倒,心都会痛苦。这一次是仇恨站了上风,龙小云厌恶地一把拎起李寻欢的衣领,歇斯底里道:“咳嗽,又是咳嗽!只要一问你不想回答的话,你就用这招吗?太老套了,别再装了!回答我李寻欢!你为何要那么做!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李寻欢的衣领被他摇开,露出清晰可见的肋骨,就像一只贫瘠的猫。胸口的绷带整个红了,恐怕是伤口已经裂开。然而失控的龙小云看不到这些。
那个一听到他的咳嗽,就好心地说让师父送甘草给他的善良少年,现在在哪里呢?
那个看到他酗酒,会生气会责怪他,喜欢揶揄他却又时时关心着他的少年,现在在哪里呢?
阿拾……阿拾……
李寻欢似乎也失去了理智,竟不顾短促的呼吸说话,“企图……我怀疑你爹爹……和江怜月……有关系……所以去……查墓穴……查……”
“我爹都不在了你还要怀疑他!你查什么!”这回答似乎是火上浇油,龙小云更加疯狂地把李寻欢拎了起来,他那修长的身子也居然就这样被少年轻易的提起。
或许他就是要火上浇油吧。让这个少年被怒火冲昏头脑,然后轻易相信他编出的谎言。
“你爹他……或许……身上带着……与她的信物……查出……两人……关系……”李寻欢依旧不知死活地喘着说着。
龙小云突然停了手,李寻欢的身子一下子摔到地上。少年阴鸷的双眼盯着无力的男人,笑了,蓦地一脚踩在他胸前的伤口。李寻欢并没有如他预期那样从地上弹起来,他只是四肢猛地抽动了一下,口中涌出很多的血。随着龙小云脚下用力,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阿拾……阿拾……李叔叔很痛……
断骨刺入肺脏,你现在该是怎样的痛快呀,李寻欢?龙小云微笑着看着他,脚下开始用力地碾动。李寻欢的眼神都迷离起来,仿佛已经看不到眼前之人。原本暗红的血液此刻已是鲜红,随着龙小云脚下的动作,从他的嘴里一下一下被压出来。满脸鲜血的大侠一点都不优雅从容,就和江湖上那些濒死的小角色没什么不同,抽泣一般一顿一顿地吸着空气。然而,就算他已经被人践踏在脚下,如此狼狈不堪,龙小云却发觉,他的目光依然很平静。
好像是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经由他的默许。他依旧没有失去,他那份饱经风雨后的淡然。
“你做了那么卑鄙的事,为什么还要摆出一副高贵的表情!”龙小云尖叫道。
他实在是冤枉李寻欢了,李寻欢脸上早已只剩痛苦。又或许,除了痛苦,还有欣慰。
他救了龙小云,又把事情的原委藏的好好的,大概此刻去见诗音,也是无憾的了吧。
只是龙小云并没有就这么放他去九泉之下找他最爱的那个女子。龙小云抬起了脚,后退了两步。他恢复了些理智,他明白,要杀李寻欢并不是难事,只是杀了他,也就意味着他将再也没有机会打败他。
这个时候,龙小云心中唯一想做的,就是利用自己手里的牌,摧毁关天翔的诡计。决不能让李寻欢插手,就靠他自己的力量,赢给李寻欢看。
因此他虽然知道关天翔心怀鬼胎,也对李寻欢只字不提。
后来也因此,他那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惨败在了关天翔的老奸巨猾前。
关天翔站在客栈的窗口,看着外面青灰色的天。或许即将有一场秋雨了吧。
律晓风道:“三殿下,上半年钱庄的盈利已经送出了关。京城那边,司马超群送来了信。”说着递上一封信笺。
关天翔看罢道:“你替我回他一封信,就说让他放心,只要他按照我说的做,我一定助他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是。”律晓风道。
“那个假王怜花训练的如何了?别被瞧出破绽。”关天翔又道。
“三殿下放心,这回绝对滴水不漏。属下已经放出风去,那些武林人士听说王怜花在京城,都已经蠢蠢欲动。江怜月那女人与云梦仙子有宿仇,这次不可能放着王怜花在京城不管,龙小云为了怜花宝鉴也一定会去,还有各大门派,等这些人到齐了,我们就来个一网打尽,彻底击垮这帮武林草莽。”律晓风顿了顿,窥伺着关天翔的神色,又道,“三殿下,您离京已数月,怕是京城那边人多嘴杂,还是去露个面为好。”
“是那方无忌来找麻烦了吧。”关天翔冷哼道,“我明日便动身回京,也好回去先安排聚贤山庄的事。”说完眉头却紧了紧。
“三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律晓风道。
“龙小云。”关天翔道。
“龙小云恢复了记忆,可他中了淬碧银针,是断不可能记得两年前乐北侯府的事。您为何要担心他?”律晓风诧异道。
“晓风,你觉得龙小云真的不记得了么?”关天翔突然道。
律晓风一惊,“属下听说龙小云用剑刺伤了李寻欢,今天早晨还险些就要了他的命。如果他还记得两年间的事,就该知道李寻欢对他的好,怎么可能还这样伤他?”
“是啊,我也很奇怪。只是,如果这些都是他故意做给我看的呢?”关天翔道,“看似是他恨李寻欢,可细想之下又有画蛇添足的感觉。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听竹轩杀李寻欢,未免不合情理;再者,他若真心要杀李寻欢,那一剑本可以直接捅进心窝,可他却只刺了肺脏……”关天翔侧头眺望着北方的天空,“有一个人,她一定知道龙小云到底是不是演戏……”
“晓风,我走之后,你给我盯住兴云庄。”关天翔收回远眺的目光,命令道。
“是,属下一定盯死龙小云。”律晓风抱拳道。
“不,不是他。”关天翔却摆手制止,“我要你盯住的人,是李寻欢。”
律晓风有些讶然,却知道关天翔脾气,不喜人多问。于是他只是行礼称是。
百花村风波
昨夜下了一宿的雨,秋老虎一下子蔫了,天气透出了些薄凉。
梅思影端着粥进来时,李寻欢正靠在床阁坐着,手中拿着一张信纸。见梅思影进来,他便把信收了起来。梅思影却没有留意这些,她的心完全被焦虑占据。自两天前龙小云来过后,李寻欢就已经躺不下,只能整宿这样坐着。梅思影猜测是龙小云又对他做了什么,可问李寻欢他也什么都不说。此时此刻,她竟有些后悔恢复了小云的记忆。
李寻欢倚着床,柔声道:“梅姑娘,你去歇歇吧,我无妨了。”
梅思影叹道:“如果你还有力气,就不要浪费它劝我,不如用来吃一点粥。”她用勺子捣了捣手中的粥,盛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李寻欢吃了一点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思影。
“怎么了?”梅思影侧头,不解道。
“……没什么。”李寻欢垂下了眼眸。无法忽视这粥熟悉的味道,然而他却也不会说些没根据的话勉强别人。李寻欢心中五味陈杂,却只是缄默不语。
“再喝一些粥。”梅思影劝道。
“等一会儿,我再吃。多谢你,梅姑娘。”他呼吸很急促,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梅思影又叹了口气。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关天翔进来了。
梅思影见了他,便把粥碗放到桌上,冲他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关天翔的目光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