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哎哎,我说你们别喝多了,喝多了拉肚子!”龙小云在一旁扶额叫道。
披衣走出院子的李寻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壮观场景,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龙小云像个大家长似的指挥。待那些孩子们散了,大木盆也整个翻了个个。
龙小云长出一口气,开始弯腰收拾残局。
李寻欢问道:“阿拾,你给他们喝的是甘草水?”那股又苦又甜的味道早已窜进了他的鼻子。
“每次泡完甘草,我都去叫这帮小鬼,他们都是没爹妈的孩子……”龙小云眼神黯淡,话头一转,“泡过甘草的水啊特别甜,可以当糖水喝,小孩儿嘛,都喜欢甜的。”
“我觉得甘草有点苦。”李寻欢轻轻道。
龙小云收拾着东西,“那也比没有好。”
下午刚施完针,李寻欢也不躺下休息就出门去了。待他回来,怀里抱了一个大大的纸包。龙小云见他靠在门边喘着气,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住他,“李公子,你干什么去了!”
李寻欢摆摆手,莞尔一笑:“我买了很多松子糖。”言罢孩子气的摇了摇手里的纸包。
“你……”龙小云一时怔住。他没想到随口的几句话,就能让这人如此上心。在他的眼中,人们虽对旁人有恻隐之心,然真正去做些什么的人还是少的。龙小云也不过是感慨于自己同样孤苦伶仃的身世,才对那些小乞丐格外关照,没想到这个看似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却还惦记着旁人的事。
李寻欢把糖塞给龙小云,也不说什么,就回屋去了。
这一日便是大年三十,龙小云趁着天未黑捧着糖去巷子里找那群孤儿,却竟然阒无人影。他左右打听,找到了城西一处喇嘛庙。一群小孩子一见到龙小云手中的糖,纷纷冲上来抢,瞬间他手中便空了。龙小云苦笑着摇头,向主事的一打听,顿时愕然原地。主事的说,李寻欢把几千两银票捐给了庙里,同时托庙里照顾这些孤儿。几千两,这怕是他全部的家当了吧?
龙小云的脑海中又晃过那人把糖塞给自己时那毫不犹豫的动作。纵使是全部家当,你也是这般大方送出的吧,李寻欢。
寒风凛冽的严冬,龙小云突然觉得有些温暖。
他按捺不住心情,飞快跑回济生堂。然而等待他的却是空空的屋子——那人已经独自走了。
小酒馆的二楼有几间客房,李寻欢静静坐在窗前,手中雕刻着松木。
那修长的手指上有着很多的冻疮,却依旧很漂亮。不知这双手的主人是怎样的不怜惜自己,才把这样好看的手糟蹋成这般。
木屑一点点的落下去,如同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岁月尘埃,他的心也如这些木屑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土。
再次看到了小云,他便想起了她。
诗音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她的脸太苍白,眼睛看人的时候也有几分梅花般的冷淡。或许这世上比林诗音美丽的女人有很多。但是对于李寻欢而言,林诗音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因为,纵使上天可以再造出一个与林诗音一模一样的女人,也永远无法再赋予她两人相伴十几年的点点滴滴。
这样一份融合了喜怒哀乐、共同成熟、相知相惜的岁月,是再也无法重复的。
林诗音背后的这些东西,已经融入她的骨子里。心中没有李寻欢的林诗音,并不是林诗音;正如如果哪一日心中放下了林诗音,李寻欢也不再是李寻欢一样。
李寻欢的手松开了,尚未完成的人像落在的膝头。窗外街上传来鞭炮的声音和小孩子的欢叫声。
李寻欢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一生厌恶寂寞,却又常常与寂寞为伍。
自作孽,不可活。
李寻欢站起身,抖掉身上的木屑,站在窗前。月华似水,清清冷冷地漾在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微微合上眼,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犹如在水中微微涤荡。
曾经风华绝世的小李飞刀啊。
昔日那个倚马斜桥的翩翩少年已经不复存在,如今在这世上的,唯有这个酒鬼痨病鬼罢了。李寻欢轻轻弯起嘴角,他不愿这般自怨自艾,然而惟其如此,他心里才能好过些。
如父如兄的铁传甲死在了仇家手里,好兄弟阿飞去了海外寻亲,红颜知己小红回了孙家,龙啸云和诗音皆已故去……四十几载的人生,李寻欢从未如此孤寂过。
如今在这世上,他唯一的牵挂、唯一的亲人,就是小云了。
此刻小云定是在济生堂和方郎中过除夕吧,李寻欢淡淡的想。虽然小云近在咫尺,但李寻欢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这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单纯快乐的小云,从未见过如此幸福的小云。李寻欢一直踟蹰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告诉小云他的身世。
不过,不论如何,小云的失忆,其中必有玄机。李寻欢虽浪迹天涯,却也时时关注着京城的动静,而状元郎失踪之事,两年里他竟毫无耳闻。他遇到小云后便去信京城打探消息,若是知道什么人害小云至此,他李寻欢,绝不轻饶。
大年初二,小云跟着方郎中拜访了几户友人。薄暮时分,师徒二人相伴着往回走。
“阿拾?”方郎中唤道。
龙小云却不应,犹自神游骋怀。方郎中又唤了他一声,小云方才回过神来。
“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想些什么呢,和师傅说说?”方郎中捻须问道。
“我在想,李公子怎么过的年。”龙小云坦言道。
方郎中叹道:“听那公子说是一个人来关外的,住在小酒馆里。身子骨那么差,不知现在如何了。”
“师傅,他那风寒还没好么?”龙小云不禁问。
方郎中一怔,沉吟片刻,俯下身道:“阿拾啊,李公子得的不是风寒,是痨病。”
龙小云的身子竟猛地一颤,许久才道:“他从未提过。”
“师傅,我去看看他罢。”龙小云沉声道。方郎中拿出几块刚在巷子口买的年糕递给小云,让他带着往小酒馆去了。
城里没有像样的客栈,驿馆也让商户包下了。这小酒馆的楼上本是给醉酒的客人留的,根本算不得个住处,就连炉子都没有。龙小云已走上楼,却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暖意。
站在门口,隐隐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龙小云本以为这人是得了风寒,还教育了他一番。却没想到,竟是一语言中,他已病入膏肓了。
龙小云敲了敲门,里面的咳嗽声就止住了。
“谁?”那柔和的声音竟也带了一丝沙哑。
小云报了名字,径自推门进去了。屋子里并不比外面暖多少,一灯如豆,隐约照亮了桌上的酒坛。
龙小云只看到这些就动了怒。
榻上李寻欢已披衣坐起,散开的长发凌乱的垂在胸前。那目光依旧很温暖,龙小云觉得它们看向自己时甚至有一些愉快的神采。
然而龙小云却被这样无辜的目光刺痛了。
“你一直在这里喝酒么?”龙小云冷冷问。
“你知道,我是个酒鬼。”李寻欢听到了龙小云语气里的责备,苦笑道。
“李寻欢,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人,”龙小云听到他如此不温不火地回应,蓦地抬头盯着他,“只因为一点不顺、一点伤心事就这么作践自己,你是痛快了,可你的家人呢?你的朋友呢?他们看到你这样,难道心里会好过么?”
我的家人,就只有你了,小云。李寻欢牵着嘴角,淡淡笑了笑。
此刻的龙小云怎么会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抉择,走过了多少的绝望和自责。折磨他的,并不是一点不顺、一点伤心事,而是他亲手摧毁了自己的幸福,摧毁了他挚爱之人的幸福。世界都已不复,何况堪堪一具残躯?他如今做的,只不过是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的痛罢了。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生气了么?”龙小云走上前问。在他的印象里,大人都是不喜欢被别人说教的,李寻欢沉默不语,应该是愠怒了吧。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高兴。”李寻欢却道。
龙小云一愣,“我骂了你,你却高兴?难道你是疯子?”
“我不是疯子,”李寻欢摇摇头,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暗淡的灯光中,面前的人显得几分病中的虚弱,然而却并不让人感到脆弱。就像是温柔的水一般,虽然柔软,却能改变巉岩的形状,于高处则飞湍而下,于低谷则潺流万物。然而若是谁想把他握在手中,是无论如何都拘不住的,只是那温润的触感,会永远留在指间。
龙小云从未遇到过这样奇妙的人。
他定了定神,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