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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从多宝阁上拿了个深口的花瓶,将其中的花枝取了出来,又略略的灌了些水进去,这才递与何燕常手中。
何燕常摸了摸,大约是嫌它深,很不满意,说:“你是要闷死它麽?”
沈梦原本就还虚弱,走了出去也是有些逞强罢了,又一路陪他,也不曾怎麽歇息,只觉得又累又倦,心肺骨肉无一不痛的。在走廊边又受了惊吓,一时跳入冷水之中,好一番莫名的折腾,身上的湿衣至今还不曾换下。此刻听他这样挑剔,顿时气结,想,若是太浅,怕又跳出来满地都是。只是看他眼神茫然,心底不知怎的,便是一痛,便咬了咬唇,又去找了个瓷缸回来。那瓷缸原先大约是笔洗,却也从来无人用,乾乾净净的,一点墨痕也无。他看小蛙方才跳得不高,便觉着这深浅还算合适,便去池里取了水,还折了碗口大的小莲叶放在缸中。他端到何燕常面前时,何燕常摸了摸,这才嗯了一声,将小蛙放了进去。
大约是有水的缘故,小蛙在其中似乎精神了许多,又伏在小小的莲叶下面,静了片刻,才又叫了起来,只是这叫声,似乎又与池中的蛙声不同。
何燕常坐在桌边听那蛙叫,似乎觉着很是新奇有趣,竟然动也不动。
沈梦见它仍旧活着,便松了口气似的,便说:“你去床上坐着,别又着了凉,你刚才不还咳嗽麽。”
何燕常愣了一下,沈梦有点窝火,就说:“你躺去床上,不也一样听见了?”然後硬是扯他上了床,将那件带着潮意的外衫拽了下来,把被褥盖在他身上。
这才说,“我去喊人给你送套乾净衣裳来。”
他也是那时才觉出浑身上下的湿意,只是这屋里也没有他的衣衫,他想脱也脱不得,便十分尴尬,只好仍旧这湿答答的样子走了出去,吩咐了童子,才又回去了先前住着的屋子里。他将身上的衣裳都脱了,草草的擦乾,取了自己的衣衫换上,便匆匆的回去了。那时童子已经将衣衫鞋袜都叠好盛在木盘里送了过来,沈梦虽然换了衣裳,到底还是不大舒服,推门时便同何燕常说:“迟些教他们烧水与你洗浴。这池子里鱼也有,虾也有,只怕不大乾净。”
却不料何燕常正赤裸着身体,盘腿坐在床头,懒洋洋的扯着床帐子在那里擦头。
《梁间燕》二十四
他的被子已经有些湿了,连枕头上也是湿痕,大约还是觉着不舒服,才起来想法子将头发擦擦乾。听到沈梦说话,哦了一声,说:“那沈公子也一起洗罢。”
他赤裸着身体,头发披散了下来,彷佛满不在乎的一般,胡乱的擦着头发,沈梦看着他身上还有水珠一滴滴的滑落下来,又听他说甚麽一起洗的话,虽然明知他恐怕不是那个意思,可还是忍不住觉着喉咙一紧,再看的时节,便是满心的不自在。沈梦转过脸去,哑声说道:“你先洗罢。”
他拿起小童放在门前的木盘,放在了桌上,这才走去床边,坐了下来。何燕常头发都已经擦得半乾了,那只小蛙又叫了起来,他凝神听了片刻,突然想起甚麽似的,停住了手,发了一阵儿呆。
沈梦觉着他自醒来之後,便颇有些古怪,言语之间总是教人捉摸不定,见他这时心不在焉,彷佛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正惴惴不安,便问说:“怎麽?是哪里不舒服麽?”
何燕常哦了一声,有些懊恼的说道:“也没甚麽,只是才想到既然迟些还要洗的,我还擦它做甚麽。”
沈梦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在烦恼,心里到有些惊讶,便暗暗的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情不自禁的说道:“怕是等等水就烧好了,你若是不想动,我替你洗便是了。”
何燕常朝他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难以形容,彷佛有些意外。沈梦明知他双目失明,不能视物,却还是僵了一下,何燕常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在看他,片刻之後,才说:“好啊。”
沈梦又欢喜又惊讶,便忍不住朝他靠了靠,大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发誓一般的说道:“我甚麽也不做,只替你洗洗罢了。”
何燕常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说道:“沈公子还想做甚麽?”
沈梦攥着他的手,微微的握紧。他想做的事情多得很,可这人却不一定喜欢。
沈梦屏着气,看他的眼角,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月下舞剑的男子了,不再年轻,不再意气风发,就连眼角,也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甚麽样的缘故,竟然对这人这样的难以割舍。
两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有那麽片刻,谁都不曾说话,只是坐着,不知都在想些甚麽。
那时童子便来敲门,说道:水已经烧热了,要不要把木盆抬了进来?
何燕常也懒得动了,说就在这屋子里洗,便由着他们将木盆抬了起来,又将水倒满了,沈梦试了一下,觉着刚好,便扶了何燕常踏入盆中,让他在热水中先浸着。
两个人之间难得这样的平心静气,沈梦虽然疲累,却忍不住觉着欢喜,轻轻的替他洗着发,便小声的问他道:“你怎麽想起来要下去捉青蛙回来?”
何燕常闭着眼,沈梦还以为他想睡了,不一定听得到,却不想这人反倒笑了起来,说,“我听了半天,只有它叫得和别人都不同,便捉起来看看,不想竟是这样小的一只。”
沈梦心中似有所感,只是一时不能明辨所以,便默不作声的替他洗着头发,然後两人再无别话。
何燕常老实的坐在木盆里,任由他摆弄,沈梦替他洗完之後,便让他去找曹真看看。何燕常洗过了之後,便很想睡,不愿出去,沈梦便说:“你这样嗜睡,往日在教中也不会如此,你去让曹真看看,莫不是有甚麽古怪?若是没有,你便放心回来睡便是,难道我叫你去看曹真,倒是要害你不成?”
何燕常静了静,叹了口气,抓起外衫,不言不语的走到门前,摸索着将门推开了。
沈梦心里乱得很,也不愿再喊童子来替自己添水,便用那半温不热的水草草的洗完了。也不知是葛金草药性的缘故,还是方才落了水的缘故,他从方才起就难受得厉害,胸口发疼,比平日还要难过,也不知是怎麽了,倒好像有些发着热症似的。床上只有两条被,他便将何燕常弄得有些湿的那条被扯了过来随便的盖了盖,他只想略躺一躺,等到何燕常回来再说。却不料一躺倒眼皮就沉得几乎睁不开,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彷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水之中。
《梁间燕》二十五
何燕常懒洋洋的走去了曹真那里,曹真正在埋头专心的给他熬药,他便稍坐了片刻,不过那一会儿的功夫,竟然打了无数个哈欠。曹真警觉起来,便问他身体怎样,是不是很有渴睡,又问他有无咳嗽,嗓子如何。何燕常“嗯”了一声,说:“很想睡,嗓子有些痒,刚睡起来就想咳嗽……”他顿了顿,才说:“是葛金粉的缘故麽?”
曹真犹豫了一下,不安的说道,“的确,这些症状都是的。若是一直用下去,还会渐渐的虚弱下去……”
何燕常点了点头,意思是听到了,让他不必再多说了,曹真见他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终於露出焦灼的神情来,说,“教主,你不该这样,……”
何燕常打断了他,笑着说道:“不该这样?那我应该怎样?”
曹真想起之前是自己一心要求他前来,不由得满心的羞愧,说:“教主,他使这样的计策诓你前来,必然是有所图谋的。你便问他究竟想要怎样,何必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何燕常沈默了许久,才说:“也算我还他的罢。你不必管了,只当一切照旧便是了。我有分寸。”
曹真见他心意已决,便不敢再多说甚麽,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他仔细的倒了一碗出来,扇了扇凉,这才递给何燕常。
何燕常摸索着握住了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拿手背蹭了蹭嘴角,便走了。曹真讪讪的站在那里,看着他轻车熟路的绕过曲折的回廊,心里愈发的惶恐,想,他这样由着何燕常肆意妄为,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哪里想到不过多久,何燕常便又折返了回来,皱着眉头,同他说道:“沈梦有些不对,你去看看。”
曹真愣了一下,擦了擦手,满腹狐疑的跟在他身後,心想,有甚麽不对,不就是自作自受,把天星砂换了葛金粉的缘故麽?
哪里想到走进房中一看,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沈梦满面通红,浑身滚烫,不知因了甚麽,竟发起了高热。
何燕常伸手试着他的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