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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时候,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想见到他,只要一天看不到他,心里就会空落落的。
分别之后的一年多来,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想念他。
我只想多看看他。
不敢再去和他说话,不敢争取他的信任,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只因为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他的痛苦,不愿再回忆起那撕心裂肺的感觉。
我只要看看他,远远的,悄悄的看着他,就足够了。
当晚我便住在与连默对门的阅江阁。此处面江临水,观景极佳。窗外一片浩淼江水,近处则是白雪芦花。冬风吹过,芦苇哗啦哗啦的摇颤着,灰白色的茸羽闪闪烁烁,散落下细碎的雪末来。
后半夜,风停了,天空居然在飘散了两三团乌云之后,出来了月亮。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拉扯着被子,还是睡不着。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饿起来就更没法睡了。我有点懊悔晚上不该只吃那么几口饭的,连默还特意点了那么多菜,但是当时,我只想三口两口赶紧吃完逃走——幸亏还是吃了几口,不然就更难受了。
想到晚上桌上的清拌蟹肉,蜜蜡肘子,烩鸭丝,罐儿熏鸡……当时连碰都没碰,现在光是想想就直流口水。
我不想一个劲的想着吃饭,就开始想别的事情。我想到了跟我同住在一家客栈的苏澈,他是睡着呢,还是醒着呢?这一年多来,康儿走了,我也不在了,那么长的夜晚,就他一个人,不孤单吗?
我又想到了以往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晚上睡在他身边时,听到他在梦中发出的微微的叹息声。于是我混乱的回忆着,他从林间远远走来的样子,他轻声说话的声音,他不声不响低着头读书,他在浮剑堂前舞动着手中的长剑,他在潜心阁中一动不动的面壁打坐……
我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窗外。皎洁的月光透窗而入,在青白的地面上投下棱花的影子。
我点亮了烛火,走到镜子前。已经一年多没照过镜子,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了,现下却突然觉得非得在意一下不可。我用剃刀把自己满脸的络腮胡剃了去,头发左梳一边右梳一遍打理的整整齐齐,又来回的洗了洗脸。镜子里映出自己的模样,皮肤比以前黑了一些,高挺的鼻子和柔软的嘴唇,看上去还是过去那个漂亮聪明的少年,只是眼睛里却充满了沧桑。
走出自己的房间,连默的门紧闭着。我感觉自己像做贼一样的心虚。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向滨江馆的方向走去。每走近一步,我的心跳就快了一分。
四周很安静,可以听见江水轻轻拍击岸边的水声,几只寒鸦立在摇晃的枝头,被什么惊起,扑棱着翅膀远去了。
我远远的看见苏澈的小屋还亮着灯,烛光荧弱却清晰。独自来到这里的我惶惶不安的望着,竟不敢往前走了。
“往回走吧,快点回去睡觉吧。”我对自己说。但是我没有往回走,我像是着了魔一样,还是走到了他的窗下。
我小心翼翼的站在苏澈的窗前,烛光轻轻摇晃着,薄薄的窗纸上映出苏澈坐在桌前的影子,低头以手支颐,也不知在做什么。我看着他的影子出神,他为什么还没睡呢?不觉得困吗?
仿佛又回到了浮剑山庄的潜心阁一般,懵懂的少年在窗外凝视着师兄的身影,然后跳进窗去,对他撒娇要留在他身边。
他温柔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一样:“其欣,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啊。”苏澈的声音很好听,清雅的,缓慢的声音,像秋天雨后树枝上的雨滴落在池塘里那么好听。很多年前,他的声音就似乎刻在了我的心里,仿佛还会永远的重复下去,就这么重复下去。
影子微微一晃,苏澈忽然站起了身,我顿时紧张的浑身僵硬。他走到了窗前,警惕的问道:“谁?”
我说:“师哥。”
里面的人一动不动,过了半天,我听见他冷冷的说:“你是谁,我不是你师哥。”
我愣了愣,小声说:“苏、苏公子,我是其欣。”
里面半天没声音,苏澈却也依然站在窗前。看见他没有走,我不禁多了一点勇气,轻声说道:“好久不见了,苏公子现在过得好吗?”
“我过的好不好,都跟你没有关系。”
我连忙讨好的接口:“是,是,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我的手心沁出了汗,却依然无话可说,最终,我轻声说:“师哥,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你早点休息……我,我……”
“我不是你师哥!”里面的人声音大了几分,像是咬着牙,“华其欣,我说过,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你不要不知好歹!”
“对,对,”我连忙接口,却连说了两个“对”,才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整:“对不起,我走了,我、我不会再来了。”
我一边说,一边慌慌张张的落荒而逃,脚步凌乱的直奔而去。我跑到滨江馆外,一个人躲在树后。月色下的江涛阵阵翻涌,风渐渐大了起来,把我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寒风里枯萎的灰白色芦苇低低的呜咽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自己浑身都冷透了,我才意识到所有的人都已经沉睡,只有我还孤单的站在那里。
我抹了抹眼睛,抬眼向滨江馆的方向看去。苏澈房中的烛光依然亮着,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依然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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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公子真是好雅兴,日上三竿依旧抱枕拥衾,果然是春宵日短,不足……”
“什么春宵日短,现在明明是冬天。”我披头散发的从床上坐起,不满的看着破门而入的连默。“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是怕你有事。”
“连兄一大早就跑来搅人清梦,当真惹厌。”
连默莞尔一笑:“我突然对炼丹很有兴趣。”
我用红肿的眼睛对他不屑翻了翻:“我看你是对炼丹的美人感兴趣。”
“华兄此言差矣。我有那么多美丽的师姐师妹,早已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哑口无言,自己没读过什么书,连默一掉书袋我就没辙。
连默说:“其炼丹共十六步,每转皆具作法。首将砂制汞,然后逐次加汞火养,至九转乃成丹,经九炒芽方、十沐浴方、十一转红粉、十二转明尘、十三转大丹、十四转紫河车、十五转黄举、十六转紫金。八次变炼,再转大丹。第一品龙虎大还丹,第二品神符白雪丹,第三品金液小还丹,第四品紫游丹,第五品紫金丹。谓其上者服之可天仙、地仙、次者飞升,下者亦能久视长年。不过功效亦视服者有无内丹而异。”
我咋舌惊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通?”
连默得意的摇了摇扇子:“昨晚我查了很多书。”
我不禁仰望着他:“佩服,佩服。”
“等我熟读了那些法门,再去拜访一次,就能搞清楚那家伙到底在弄什么玩意。”连默得意洋洋的一笑,叠起扇子敲了敲我的脑袋,“这就是我跟你之间的差距。要做好一件事,须得先寻其门而入,找到正确的途径。”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有很深奥的意思,你自己慢慢琢磨好了。”连默一脸得色的转身翩然而去,不过多时那光辉的背影就消失在我崇敬而莫名的目光中。
“谓其上者服之可天仙、地仙、次者飞升……”我喃喃的重复着连默的话,眼前浮现了那个陌生公子在炉前忙碌的样子,他很想成仙吗?成仙又有什么好的呢?
这么一想,又想到他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孤零零的破败院落,还有那小屋,他独自一个人在那里,倒也落得逍遥自在,只是不觉得闷么?
不过,那样也好,我也是一个人流浪了那么久,很多事情,也许就会这样慢慢过去。
十分奇怪,那个地方虽然只去了一次,但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吸引力,那个公子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但却又并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我盘腿坐在床上,继续修炼《绝心录》——昨天一整天都耽误了没练功,今天得加倍努力才行。这门武功越修到高层进境越慢,越难练成。我屏息静心,摒除杂念,热气从丹田缓缓升起,慢慢游走于全身各处脉络。行止中途,脏腑间剧痛袭来,我已经习以为常,咬牙挺住,渐渐的疼痛消失,我浑身大汗淋漓,喘气不止。
如此反复,一天的时间便又过去。晚上吃饭照样是连默请客。连默这人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