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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难得说重话,为的却是别人,苍忍不住心中一暖,微笑道:「鎏影聪明沉稳,谋定而后动,本性不坏,只望他莫要受到长生殿影响,做出追悔莫及之事,若荆衣在他身旁,我倒也不怎么担忧。」
翠山行沉吟道:「就算他未加入,你与长生殿之事,终要解决。」
苍点头道:「确实,那些人为寻我逼杀于你,对陌生之人下此狠手,实不能留。」
翠山行道:「他们想问你下落,本无杀意,只是……」
苍问道:「只是怎么?」
只是我起了杀机。
翠山行没把这下半句说完,那些人对他下药,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他们总拿他的琵琶开刀,最后终于让翠山行动了脾气,想下些重手教训对方,两人掌心一接,翠山行便知不妙。
他不该有太多情绪,因为这会影响旁人,大大地影响,自翠山行十岁起,他便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不能有喜怒哀恶爱恨欲,否则,那些情绪传染至他人身上,只会反噬自己。
你要记得,不得对人展现欲望,因为别人将渴望你十倍;不得对人怀抱恨意,因为别人将憎恨你十倍;不得流露杀机,因为别人将以十倍的杀意残害你——
母亲语重心长的叮咛犹在耳畔,翠山行轻声一叹。
苍笑道:「怎么叹起气来了?」
翠山行抬起头,见那人一贯神色温柔,暗想他触碰自己不少次,正好当时心里都没什么想法,若是能保持平静,偶尔接触也无妨,倒是很难想象风雅沉着的六弦之首失控的模样,自己不讨厌苍,自然也不会用厌恶憎恨的心情面对他,若是……
心中忽然掠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俊颜登时飞红,有如抹上两团胭脂,男子本就眉目温软,轻灵俊秀,现下衬着那满山粉白,当真见之忘俗,连盛开的十里桃花都失了三分颜色。
忽闻苍跟着轻声一叹,翠山行这才收了那无稽的念头,疑道:「你叹什么气?」
苍微笑道:「你尚未答我,怎地反倒问起我来了?」
翠山行低声道:「我说了,你必定不信。」
苍笑道:「我说了,你必定也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這章有點短~~~大家想再看下一章嗎XD
☆、拾柒
翠山行在天波浩渺住了一段时日,也算是把六弦的脾性摸了明白,赤云染聪明娇俏,白雪飘活泼灵动,黄商子正直率性,九方墀内敛寡言,至于苍,苍是一名很难形容的人物,持静含藏,守柔内收,修养已臻化境,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优雅,但又非高高在上那般冷漠,待师弟妹温柔中不失威严,对人张持有度,礼到辄止,遇事谋策审慎,冷静果决,有一回武林名人素还真前来拜访,苍与翠山行正在谈论书画,见素还真来也不避讳,便在那儿议起了天下时势,翠山行对那些话题没什么兴趣,坐在一旁磨墨,但看着苍偶尔蹙眉偶尔微笑的专注侧脸,心下着实钦佩:此人不愧道境玄宗之首,这大半江湖风雨,约莫都是他挡起来的。
赤云染支着颊,笑嘻嘻道:「先生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莫非是念起我大师哥了?」
翠山行指尖一滑,琵琶弦跟着颤了一声,垂头道:「没什么,妳还想听哪一首曲?」
赤云染笑道:「先生是不是在想今日弹琴,大师哥怎地没来?」
翠山行道:「他诸事繁忙,自然无法顾及其他闲杂小事。」
赤云染眨眼道:「此话不对,先生如何算是闲杂小事,师哥早先练剑去了,尚未归来,否则怎么舍得错过先生抚琴,听到乐声必定会过来的。」
翠山行道:「在后山谷中么?」
赤云染点头道:「便是桃花落处那个水潭。」
翠山行低下头拨了几次弦,未再开口。
赤云染望着他,忽然一笑,「先生,你觉得我大师哥如何?」
翠山行怔道:「什么如何?」
赤云染笑道:「为人如何?」
翠山行诚心道:「妳师哥是了不起的人物。」
赤云染笑咪咪地哦了一声,很是满意,又问道:「那么我师哥待你如何?」
翠山行想了想,道:「待我很好。」
赤云染啧啧道:「岂止很好,简直是令人发指的好,先生没发现师哥瞧你那眼神,温柔得都要出水了,他对咱们可从来没露出过那种笑容。」
翠山行以为她在吃自己的醋,沉吟道:「他是六弦之首,沉静超脱,稳重凝敛,加之身负重振玄宗的重责大任,面对门人无法随心所欲,待妳稍严,也是重视和珍惜的表现,非我这等外人可比。」
赤云染心道这我难道不明白么?我是在提醒大师哥对你有多么好,你反倒安慰起我来了,真不知该哭还该笑,这几日看他二人相敬如宾,竟可以半日共处一室还不交谈半句,也难为师哥有这样的好耐性,只不过苍越是纵容翠山行淡静如水,赤云染就越是瞧不得他们这慢吞吞的节奏,有一回见两人立在荷潭石桥上,翠先生盯着一只趴在莲叶上晒太阳的胖青蛙,脸上难得出现兴奋神情,苍在一旁温和地瞧着他笑,赤云染总算没忍住,晃过去不小心挤了先生一下,接着翠山行一个踉跄,苍便自然地伸出手拦腰将那人拉了回来。
唉唷先生对不起。她惊诧地吐吐舌头,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
没事。翠山行摆手淡淡一笑,又把眼神放回胖青蛙身上。
苍很快松开手,瞥了她一眼,半分责备半分无奈,唇角还勾着了然的轻笑。
下盘不稳,走路歪斜,去蹲半个时辰马步。道者如是说。
师哥也该去练练乾坤掌,手放在一边像摆饰似的,毫无用处。
赤云染恨铁不成钢地望着那人松垮垮地系着一条锦带的小腰,还有师哥垂在旁边君子到八风吹不动的手掌,暗自腹诽了几句。
最后终是叹息,一个清冷寡淡一个克己自制,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会有所进展。
翠山行心绪有些浮,总觉得静不太下来,一首曲子弹了一半便停,起身道:「我去外面走走。」
赤云染正琢磨着下一阶段该采取什么策略,闻言点点头,也没拦他。
翠山行抱着琵琶随意行走,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身在桃花落处。
当真是无意识乱走才行来此处,而非有意寻他,翠山行如是想,却无法否认方才弹琴时见不到那双熟悉的眼眸,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方走入山坳,便看见道者一袭墨色长衫,正在桃树下舞剑。
长袍飞卷翩跹,剑走行云流水,潇洒飘逸,剑势平地而起,狂放激荡,劲风刮面而来,让人隐隐生疼,周围残花扫落如同瑞雪纷飞,与斜阳一同落上那人玄衣,墨黑淡粉浅金,湖绿亭红剑白,宛然一幅绝世美景,男子薄唇微抿,神情专注,剑走轻盈,恣肆洒脱,端的是侠气翩然,天下无双。
苍一套剑法走完,剑尖凝定,足下休止,忽闻琵琶声起,回头一望,只见那人容色沉静,跪坐桃树之下,抱琴弹拨,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去问他为何而来,提手挽了个剑花,剑光飞涨,便是一套「两仪无潮剑」。
翠山行弹的乐曲名为《潇水龙吟》,前半部轮拂提勾,速度由慢而快,宛若蛟龙啸游万里长江,翻腾滔天巨浪,纤白指尖轻舒弦间,十指扣动扫荡,犹如风起云涌, 磅礡万千,中段龙困浅滩,挣扎求生,琴音低沉,铮铮鏦鏦,宛若痛楚哀鸣,后半段蛟龙挣脱束缚,重入大海,琴声一折,急转直上,越行越高,终至顶点。
此曲乃翠山行故友所作,复杂多变,难度极高,苍想必未曾听过,但那柄白虹剑随音而走,点、刺、劈、挑、撩,潇洒矫健,轻灵周转,修长身形穿梭于飞花之间,疾如闪电,矫若飞凤,毫无滞碍,两人于剑于琴,皆是顶尖高手,琴剑相和,心灵相通,白虹宛若生了灵性,走势越发凌厉,虚实交杂,变幻莫测,时而轻巧,时而凝重,与那激越的弦音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已不知是琴为剑而奏,抑或剑为琴而舞。
翠山行有意试他能耐,一曲《潇水龙吟》弹毕,又接了另一曲《浮沉忘川》,此乃文曲,风格细腻哀婉,本不应为剑舞配乐,翠山行出此难题,便是想看苍如何应对。
苍淡然一笑,面上未有为难之色,剑行转为迂回轻缓,抹、折、卷、托,招式相生,连绵不绝,长剑夹带风声,隐约如箫笙低鸣,与琵琶相互奏和,凄切幽婉,如泣如诉,身后花开成雪,在道者褐发上覆了一层桃粉,又随他剑走轻灵而缓缓飘落,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