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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寿焦急地探出手,五根短小的手指揉摸段誉的肚腹。他又唠叨了几声“疼吗”,这才乖乖从段誉身上爬开。
你从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因为对方不懂事。段誉坐起身。他甚至于看到了空气里扭曲的天与地。一切皆源于脑部的眩晕。
“我想吐。”段誉诚实地说。
“还有几粒酸梅干。”卫长寿反应迅速,只是眼里有点不情愿。
段誉无奈地叹口气,随后慢慢起身,这一次他果断拉住卫长寿的一只手,防止这孩子无头苍蝇似的又乱闯到他身上。
就着包袱里的腊肉和包子果腹,等进入城镇,两人都重重舒出口气,心里压力卸去。
路过酒楼,孩子肚中馋虫被勾起,段誉便带上仍是喊饿的卫长寿进去用饭。
五香肘子娇艳欲滴地淋着汤汁,酸梅干这时做卫长寿的开胃点心,叫上红烧蹄子,段誉又加上一盘鱼和两盘小素,他则抱着个茶盏细细啜饮,不时给卫长寿夹一筷子挑去刺的鱼肉。
“为什么越往南边走,饭菜越精细?”
卫长寿不及吞咽就发问,段誉瞥眼狼藉的饭桌,上面是从卫长寿嘴里喷出的米屑和菜汁。段誉叮嘱卫长寿小心用饭,然后他抱了茶壶又倒下一杯茶水喝下,这才徐徐回答:
“南方素来有水有田地,气候温润,又多雨,可谓‘鱼米之乡’。这水稻在南方种得,在北方却是少之又少。南方气候好,养得出性子乖巧的美人。这美人的吃穿用度,自然又是要比常人更加用心细致。好比一碗水,有人想着放些蜜糖就挺不错,有人却想着茶叶、又想着清酒、又想着山果。想得多做得多,慢慢就沉淀下了自己的学问。”
“以后要让美人给我做饭。”
段誉倒了杯茶水,但笑不语。目光忽然落在前边的横梁上。
茶水滑进肚里,段誉的眼中不由浮现出一丝疑惑。
他对横梁上的浮雕觉得眼熟,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哪里留下的印象。段誉敛眉思索,心里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模糊而强烈。
“小玉哥哥也吃点。”身旁忽然传来一声热情的招呼。
段誉看见自己碗里多了一块蹄子肉,再看卫长寿,他叼着块香肘正快乐地咀嚼,那小脸沾了满嘴的肥油。心里如是说:自己应该是满足的。段誉抿住唇,他黑色眼珠子里氤氲了薄薄一层雾霭,瞧着令人更觉幽深的情绪埋藏在里面。
然而心底还有悲凉。在叫嚣着:很不满足。
快乐时若是察觉了悲伤的意境,只会更让人揪心。
段誉握紧杯身,暗想,若是记忆往前拉拽,自己是否会后悔这不曾相识?
相识,便相知。相知,便相爱。
若是一开始,便跳过了相知,那么他和慕容复之间的情爱,凭哪一点站得住脚跟?但若是现在就要去追寻这份相知,谁又晓得不是本末倒置?
段誉记忆里的刀白凤十分温和,她就仿若那春风细雨,可以化解他心头的酸涩、不甘、难过。当这位温婉大方的娘亲将自己的孩子搂在怀里,这时段誉的记忆里就出现一大片温柔的太阳光,在青草地上绚丽绽放。
刀白凤信奉爱情。段誉同样信奉爱情的唯一和忠贞。
“好饱。”卫长寿既满足又幸福地倒回椅子里。
二楼的小包间可以看到楼下的行人、店铺、小贩,他拍了拍自己鼓起的小肚皮,眼睛眯了一条缝望向外边,“小玉哥哥提到的‘姑苏’,是不是南慕容住的燕子坞?”
声音在空气里震荡后销匿。
小包间里莫名产生一种极为压抑的空洞,以段誉为中心,它将一切声音带入灰色地带。
卫长寿似没察觉,又问:“小玉哥哥可以教我习武吗?”
段誉凝视卫长寿,好会儿他点头,说:“好。”
卫长寿笑,再次问:“是去姑苏的燕子坞吗?”
这个问题再一次被抛出,然后换来了更长的沉默时间。段誉就看到卫长寿一脸的希冀。
段誉回想当初离开绿水山庄时自己做下的决定:他要去姑苏燕子坞。绿水山庄时,他有为慕容复的做法难过;离开后,他一心要了解慕容复的过去和未来,他想着这条未知的道路会艰涩而漫长,也会不小心地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然而此时此刻,段誉的右手指尖微微颤抖,他发觉这条路从来都不缺少光明和温暖。
“想和我一起去看看传说中的南慕容,究竟在什么环境下成长的吗?”他问,温润如水。
“想!说书的先生可说了南慕容的厉害……”
卫长寿开始滔滔不绝,对于自己能做到把说书先生的话逐字逐句复述给段誉听,他很是兴奋。卫长寿脸蛋上挂着两朵小红云,他黑亮的眼珠透露了自己由衷的钦佩,“当即扭身下压,那长剑唰啦就劈了……”声音听来愉悦,嘹亮的小嗓门在小包间里关也关不住。
段誉支起下颔,身体微微前倾,一副颇为细致地在耐心听讲的模样。
在卫长寿有时停下望过来的时候,段誉或露出鼓励的微笑,或轻轻“嗯”一声表示赞同。
突然卫长寿问段誉:“我们要投宿客栈吗?”
等发觉,天色已近黄昏。原来时间在他兴致的讲说下,悄悄溜着往前滚了老远,卫长寿有点难为情地红了小脸蛋,吱唔,“反正马车也已经没了,等明天咱们再找马车赶路,小玉哥哥今晚就住在客栈吧,顺便要找个大夫给小玉哥哥看病!”
“谢谢。”段誉笑说,话里的揶揄成功让卫长寿涨红了脸。
“又、又没什么!”七岁的小孩边说,边推开椅子。
见段誉唇边宠溺,卫长寿右脚使劲踩了几下地面,他脸上的温度不降反升,“不准笑。”
这小镇不大,倒也热闹,在来悦容客栈订好房间,段誉带上卫长寿去街市散心。
卫长寿七岁,对街边小贩卖的零嘴极有兴趣。冰糖葫芦如今不再是卫长寿的最爱,就看到他怀里一包油纸装了几块酥软的甜糕,做得小巧精致,卫长寿嘴里也不含糊地嚼着点缀了白果和芝麻的甜糕一角,他两眼幸福地眯成一线。
街道两旁,卖头钗首饰的小贩,他跟前停着三两个未出阁的闺女,她们时而张望两眼友伴手里的手镯子,忽而眼角瞥见那俊俏公子,偷看两眼,忙又羞红了脸扭头凑至小贩跟前商议一番手中胭脂的价格,姑娘声音清脆似黄鹂鸟儿;提了菜篮子的村姑满面精神气,迎面走来,露出一双大白牙和迷人的甜酒窝;吆喝卖梨的大妈更是热情地塞个水梨要让人先尝尝滋味;贩夫张罗好铺面,边掏出一张烙饼充饥,边不时与驻足观看的路人介绍手工的剪纸、陶罐、绣帕……
街市热闹,洋溢了居家过日子的气氛。他们困顿,但也在向幸福招手,并付出了辛勤的汗水。
“怎么办?”长相可爱的孩子伸手拽了拽年轻人的衣角,一双眼睛含了委屈。
等年轻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孩子嘴直往下拉,说:“撑了。吃撑了。晚上的雁肉肯定吃不下,怎么办?我要吃烤雁肉的。”
段誉的手有些迟疑,然后揉下卫长寿的脑袋:“那就不吃。”
“来悦容客栈最有名的就是‘碳烤雁肉’。”
“吃过饭才几个时辰了就要再吃一顿?我见你把‘出云甜糕’全吃进肚里,还以为你早忘了晚上的一顿饭。”
“我怎么能不吃烤雁肉!”
段誉一阵结舌。他抬手又揉卫长寿的脑袋,然后牵过“贪吃鬼”的手,不无忧郁地建议:“就在天黑之前多走走。消食快。”
于是两人继续散心。卫长寿逛头两条街时买了一只烤地瓜和一纸包糖炒大栗,待逛第五条街,他扶着小肚子没走几步垂了脑袋,不多时就懒在一户人家门前不肯动弹。天色低沉,卫长寿的衣裳里边已经汗湿,额前短发湿漉漉黏在面上。
他撩开黏腻短发,气苦般直叹气,然后哀怨开口:“小玉哥哥,我还是吃不上烤雁肉了。”
“怎么办?”他反问,两眼闪烁水光。
段誉不答,视线落在卫长寿身后的大门上。
红漆大门并未关好,留着条可以让人进出的缝隙;匾额上书写“聚贤庄”三个金漆字,已经落了灰尘,也结了蛛网;门前地上有许久未清扫的落叶枯枝。门环以及门面,上面有刀剑砍过后的伤痕,还有暗褐色的仿若从人嘴里喷溅上去的血迹。
院里没有声响。至少没有活人的动静。
“小玉哥哥?”
段誉低下头,看到卫长寿伸直了腿,正撅嘴按揉自己的肚皮,样子颇有点钟灵在抱怨他心不在焉时的俏皮。于是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