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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伸出手指直指我的胸口,干枯的手指上扭曲丑陋的筋肉交错,火光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在它脸上晃动——那是一张可怕的脸,疤痕交错,很多深可见骨,还有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所钻凿的大大小小的孔洞,以及各种像是高温或者腐蚀造成的大片疤块。
“你的……身体适应还需要一段时间……”
看样子这老家伙不打算提供良好的售后服务。灵魂是很脆弱的东西,很容易就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受到损伤,我所要复活的也不例外——据它而言,需要复活的灵魂处于一种高度的损坏状态,就算再次强行放进什么躯壳里面也只能很快再次死去,所以比起来寻找躯壳那种简单的事情,先要完成的过程必须是将灵魂修复。而修复的材料必须是同源波长相近的灵魂。
仙水是人类,我也是,那妖怪说,我的灵魂是移植他的灵魂最好的温床。
当然,要去人界抓一个人类来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并不十分清楚如何分辨灵魂的波长,而且普通人类也太过脆弱。所以就这样,其实也是我的意思——虽然自损魂魄在任何人眼里大概也算作蠢事一桩。
“代价呢?”
看它停了话,似乎觉得我该离开了的样子,我问道。
“代价……?啊……代价啊……”
那家伙看起来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我虽然没什么权势……不过像是复仇啊……这样的事情,我还是能办到的哦?”
我歪头盯着它身上明显像是经受过长时间酷刑的可怖伤痕,意有所指。
“啊?你说这个吗……”
它很快注意到我的视线,随即古怪的笑起来:
“不……你误会了……这些伤痕不是什么酷刑……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点怪癖而已……恩……算是为了提高能力吧……”
看我不解的眼神,它也并没有再解释下去,只是摸了摸破烂的头皮,然后道:
“要说代价的话……对了,不如你去永夜森林看看吧……嗯……不知道的话也没所谓,”
它说着,伸出手指向上指着:
“回到地面以后……向西行走,看到海的地方你会听到关于那个的传说……”
“向西边吗?”
“对。”
它的眼神那一瞬间露出一丝渴求:
“关于……永恒……还有别的什么。”
“只是去看看就好了吗?”
我觉得这代价太过儿戏,简直比较飞影移植邪眼还不如。
“当然……不过,如果你能从那里带回来一些珍贵的宝石,那么我会教给你……关于灵魂的一些东西。”
这老妖魔的破碎的眼神里隐藏着无伤大雅的狡黠。
“那好吧。”
我点点头,拾起外套来披在身上,准备离开时它却忽然又在背后说道:
“关于那个灵魂……在它沉睡在你体内的这段时间,你……不要呼唤它的名。”
我怔了怔,扭头笑道:
“这也是代价吗?”
“当然不是,”
它挑眉,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是……好心的忠告。”
。
“躯,你有没有比较结实一点的绳子?”
回到地面以后,看到躯仍在那里等着,我便问道。
“怎么?”
躯歪歪头,疑惑的看着我。
“哦,我想拿来把这个穿起来。”
我伸出手掌,那枚钥匙静静的躺在我的手心,放钥匙的袋子已经被我扔掉了。
“这是什么?”
躯十分好奇的盯着我手中的钥匙。
“钥匙。”
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然而话一出口又想到,躯问的一定不是这样的问题。
算是什么呢?老师家的钥匙当然是最准确的答案,可是躯一定又会问,我的老师是谁吧,不管是解释还是不解释,都是十分麻烦的事情。倒不如随便敷衍两句。
我想到这里,便低声说道:
“是我……家的钥匙。”
家?
躯表情有些困惑,我想它对这个词一定并不陌生。
不过看它的表情,似乎对的这个词含义,又不能太了解——或者说,对于妖魔来说,这个词都十分遥远。游刃曾经跟我说过,妖魔,可以有血缘上的亲人,可以有利益上的盟友,可以有暂时安身的据点,可以有象征权力和地位的国土与城堡,甚至可以有爱人,但是它们从来不曾有家。因为即使是血缘的至亲也可能为了生存相杀,表面上坚不可摧的盟友也会因为利益而一夕之间倒戈;据点随时会被摧毁,国土和城堡也会崩离倒塌。
妖魔自出生就要为生存而拼杀,即使染漫鲜血,即使受尽屈辱,又或者尔虞我诈。对大多数妖魔而言,即使穷尽它们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一生,也很难找到一个可以托付信任的家伙,就更别说“家”这样的东西了。
妖魔就像一种鸟,它们没有脚,自出生便要不断的飞翔,落地之时,便是死亡之时。因此,它们没有归巢。
“家是什么?”
是安心之所。是重要之人所在之地。是血缘传承的结点。是让单独的彼此羁绊在一起的东西。是吃饭睡觉的住所。
答案是多种多样的,但是躯现在样子,似乎只是想听听我的答案。
“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我很快的这样说,是的,我不会再回去了。我不能再回去了……如果,不想作出更加令自己后悔的事情的话。
手中的钥匙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躯眨了眨眼,仍然困惑,但是却没有再问。
我和躯回到了移动要塞。蜷伏在地上的要塞发出一声悲沉的叹息,上百的虫族支起肥厚的身体,挥舞着,离开了这片荒芜之地。
灵魂移植并不是什么简单无害的小事,起码对于我来说。
回到要塞不到一天,身体就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手脚麻木,整个身体好似浸在冰水中一般。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开始旋转,扭曲,嗡嗡的声音围绕在耳边,一切都混为一团。
我只记得最后自己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冰冷刺耳。
。
只有我一人。
听不到声音,看不到任何光线。
没有温暖,也没有寒冷。
伸出手也触摸不到什么。
这里,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在了。
。
我猛然惊醒,心跳急促而混乱。浑身都处在极其不安定的状态,面前的玻璃罩清晰的映出了我的样子——惊惶,恐惧,简直就像一只被追杀的走投无路的弱小的下级妖魔。
许久……不曾如此失态了。
身体浸在熟悉的培养液当中,被各种管子和导线所缠绕。手脚已经恢复了知觉。
扯断那些管子的同时听到不知听了几万遍的尖锐的报警声。
玻璃罩上,倒映着的我的身体一如往常伤痕累累,胸口心脏的地方又更添了一道可怖的伤痕,缝合伤处的针法粗糙而没有耐心,黑色的缝合线像一只丑陋的蜈蚣攀爬在那里。
“啧,真是不负责任的家伙。”
我随口抱怨了一句。
然后看到听到警报而来的工作人员,以及躯。
。
“我要走了。”
走出那个培养槽,我接过躯递来的毛巾,将身上的培养液胡乱擦干之后,便随手拿了治疗室门口,放在箱子中几百套一模一样的备用的衣服来套在身上。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躯十分快速的瞄了一眼旁边绿灯闪烁的越来越频繁的培养槽,然后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我道。
“躯,你真是坏心眼。”
我看也不看那边培养槽一眼,拨拉一下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将跑到背后的钥匙扯到胸前,小心的塞进衣服最里面。那培养槽里面的是谁,我想我就算不去仔细辨认也可以确定——毕竟,太熟悉了啊。当然,说我逃避也无所谓。
“就那么不愿意吗?”
“所以说,国主都是像你这样性格恶劣的吗?连自己的直属战士也算计可不个好习惯。”
“现在不是已经不是了吗?”
躯耸了耸肩:
“反正我们已经算是钱货两讫……再说,我很想看看那小子再失控的样子。明明一副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却对别的存在有所执着,那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你真的没什么话要留给他吗?”
躯这样坚持,倒令我有点苦恼,抓了转头发,我犹豫的问:
“一定要说什么吗?”
“我很期待啊。”
我沉吟一会,叹了口气,向着门外走去:
“那就麻烦你帮我转告他,下次背后捅人刀子的时候,不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简直丑到死。”
躯声音中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