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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群-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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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兴春哧地扯开黑皮包拉链,链条在半道上卡住了。他说:“咬住了。”朝前拽拽,再往后猛一扯,皮包彻底张开。他又说:“咬不住。”言语动作中制造出神秘气氛。

周兴春先拿出两盒录像片,在掌中掂着道:“第四代武打,港台合拍,打疯了。”又拿出两部掂着,“超级警匪片,大动作硬功夫,听讲还是纪实的。”最后拿出两部,声音放低,“看过没有?”

“什么片子?”

周兴春诡笑不语,仿佛在刺探苏子昂是否诚实。苏子昂窘迫了:“没看过……只听人说过。”

“要是真没看过,还是值得一看的,否则怎知道人是怎么回事。”周兴春从苏子昂不老练的神态中确信他没看过,“想不想看?”

“哦,当然想看一下。”

“襟怀坦白嘛。锁上门,你一个看,别让任何人进来。有急事我会挂电话给你。”周兴春说罢,满意地走了。

苏子昂想说句谢谢,又说不出口,周兴春对他太信任了,而且一点不俗。他先抓过两部没片名的片子,明明有片名嘛;一部是《春节联欢会》,一部是《青春是军营闪光》,片盒还是簇新的。他猜是洗掉重录的,脊背一片冰凉,太骇人了。他把这两部放到电视机后头,用张《参考消息》盖住它们。又想,有什么可怕的,还藏。他先拿一部警匪片看,让自己沉住气,那两部最后看,而且只看一部就够了,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多看也是重复。

警匪片阵容不凡,片头的演职员表遥无止尽,苏子昂乘机解手泡茶,归座后半天定不下神。终于骂了一句,跳起退出警匪片,从《参考消息》下面摸出一部塞进去,惊愕地盯住那一堆蠕动的躯体,听着夹杂着外语的纵情嗥叫,被窒息了。

34

第六章

34.夜饮

苏子昂看完两部片子,是深夜11点30分,他口干舌燥,一颗心还在狂跳,欲冲出体外。他端过凉茶一饮而尽。他重新聚拢跑散的理智,驱除残余冲动,身心渐渐歇息了。于是,他有了从未有过的尖刻意识,还有分裂感。

电话铃响,估计是周兴春,苏子昂不舒服。

“老兄,片子审查完了,我给你掐着表呢,估计你也该完了。哈哈哈,需要放松吗?”苏子昂含混地应付一句。周兴春又说:“到我宿舍来吗,有酒。”

周兴春在小圆桌上摆了两听开盖的罐头,另有几碟鱼干虾片之类。他从墙角翻出一瓶泸州老窑。启开瓶盖,醇香味涌出来,他叫声好,赶紧脱掉西装,斟满两杯,近似痛苦地叹息一声,道:“单身汉的周末,干啦!”

两人各尽一杯,嚼些小菜,暂且无话,显得从容淡泊。酒是酒,菜是菜,滋味是滋味,难得的静默。谁也没因为冷场而硬寻些话来说,像一对谈累了的、相契至极的老战友,慢酌浅饮,享受着某种说不清的情趣。两人谁也没觉得,正是那两部片子使他们有了更多的信任和默契,再没有砥砺机锋卖弄敏锐的欲望了。甚至懒得洞察对方了,复归于自然相处。

周兴春直着脖子让一口酒滚下腹去又让酒气冲上来粗叹着道:“情况严重吧。我团处在沿海开发区,乱七八糟的东西防不胜防。别说干部战士,我要烂,也早就烂了。八五八书房妈的我就是出污泥而不染。说个例子你听,上午我们从市面上过,拐角有个‘OK发屋’,有印象吗?没印象,是啊,那条街有十六家发屋,奇怪为什么那么多吧。听我说,‘OK发屋’是我的点,每次理发,老板从不收我的钱,我是本地最高驻军长官嘛。店里有个招待员,女的,未婚,看上去是个少妇了,长得相当漂亮。她怎么向我献媚我也不越雷池一步,但我还照旧去那家店理发,我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周兴春羞愧地摇摇头。

苏子昂道:“你喜欢她,又厌恶她。不过喜欢的成分多些,你控制住了自己。”

“终于让我料到了,她是卖淫的。今年春节前夕,县公安局突然搜捕,光那一条街就抓出十开个,其中有她。在审讯中,别的女人都供出嫖客姓名,唯独她不招供,挺有骨气。公安局长是我朋友,暗中告诉我,据他们掌握,‘这女人的嫖客当中有我们现役军人,不供就不供吧,也好为解放军维护形象,你可得感谢我。’我一听气火了,县城里只驻我们团,还不是说我们吗。我当场扔给他一个主意,她不是有情有义吗,你们就利用这一点打心理战。具体办法嘛,带她到县医院检查一下,说她感染了爱滋病毒,所有跟随她有过关系的人都有生命危险,要赶紧抢救,采取措施,否则一旦蔓延开,是全民族的灾难。我坏不坏?”周兴春等候夸奖。

“坏透了,后来呢?”

“她精神崩溃了,拚命回忆,想出二十多人,其中确有我团两人,一个干部一个志愿兵,都让我处理走了。后来,我去公安局拜访,局长那小子感谢我两条烟,说光从那一个女人身上就罚款四千多元。我说你战果赫赫,但我是来听你道歉的。他跟我装傻,一口一个首长的。本人严正指出:你怀疑我当过嫖客!他承认了。妈的我要是不坏一坏,我不受冤枉吗?不坏一坏,能得外界公正评价吗?”

“那个女人呢?”

“走了,我想是换码头了。”

“你有点对不起她。”

“也可以这么说吧,有什么办法呐。”周兴春呆呆地道,“我想了好久,一般人啊,原本都不坏,但有些人怕别人坏到自己身上,所以先坏过去再说,防卫措施。”

“深刻,敬你一杯。”

周兴春饮尽,手掌遮住杯口,给自己下鉴定:“醉了,肯定醉了。”

苏子昂说:“没醉,肯定没醉。”

“醉没醉我知道,你唬不住我,你有目的。”

苏子昂将两只酒杯并排放好,抓住酒斟满,晶莹地酒浆在杯口鼓出圆滑的凸面,却一滴不淌。周兴春叫好,说“简直舍不得喝它”,伸过嘴,“嗤溜”一声啜尽。苏子昂也干了,两人摇晃上身,仿佛酒在体内掀起了浪头。周兴春伸出两根指头敲击桌面,嗓音浸透酒意,显得粗率而动情。

“老兄不简单,回原职重新当团长,这一选择很有分量。早晚必有重用,我坚信这一点。”

苏子昂意识到周兴春心怀此念已久,摇头微笑:“我用人格向你担保,我绝不是来此过渡的,而是命当如此。上面也没有要提拔我的意思。奇怪的是,大家都以为我会被提拔,不对。团长在于我,可能当到头了。”

周肖兴春踌躇着:“那么,你干嘛重回野战军?老兄目前年龄不大,要走正是时候,岁数再大些只好在部队干一辈子了。”

“这个问题连我也说不清楚,我觉得自己天生适合军队。倒了楣,心不死。不被信任反而更激发热情。老辈人总会退下去,而我们还在。”

“我懂了,你在等待自己的遵义会议嘛。”

“不敢。”

“你呀,要么早生五十年,要么晚生五十年,都行。就是生在当代不行。我听到创造性这个词就头痛,尽管自己也老用这个词。在部队几十年了,什么名堂没见过?当前全部重心就在于稳定部队,千万别出事,稳定就是战斗力。团里情况,周围环境,我摆给你看了,问题成堆,危机四伏啊。老兄行行好,收拾起那些雄心壮志,闷下头和我一块维持局面。一本经,两个字:稳定。这才是最有效最难办的。”

苏子昂猛悟到,周兴春对他不放心。今天的一切,包括那两部片子和这顿酒都暗藏深意,向他指明了各种难度和各种险情,让他现实些稳重些,向周兴春靠拢,携手守成,别出事……这种普普通通的、与大多数领导一致的心思,苏子昂奇怪自己怎么现在才看出来,真是迟钝死了。他佩服周兴春的技巧:把各种情况摊开而把结论扣下,让人慢慢随他上路,最后一碰杯,沟能了,好像结论是自己想出来的,与他无关。是啊是啊,成大事者绝不能只争朝夕而要敢于慢慢舍得慢。在事之中尤为大者,莫过于对人的加工处理了。苏子昂沮丧地笑了,不禁欣赏起周兴春来,那么好的素质仍然端坐在后排高处,稳如参禅,拿一份苦恼兑一份平静,最终把日子兑得淡淡的才放心。苏子昂佯醉道:“谁跟谁呀,我完全依靠你了,一荣俱荣,一辱俱辱,道理谁不明白。来来来,意思全在酒杯里,拿点感情出来,干了!”

周兴春一饮而尽,手掌平切在自己喉核处,说:“酒已经漫到这块了,醉得不能再醉了,平生没喝过这么多酒……”

“今晚过的真高兴。”苏子昂话中已有该结束的意思了。

周兴春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叽叽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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