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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车在爬坡时供油不畅,引擎跟死了娘似的呜呜咽咽。苏子昂预感这破车开不到学院了,他的壮举将给他招致难堪。再开数十米,车靠边抛锚。他下车打开引擎盖,骂句“操它姥姥!”这堆叫做引擎的东西是一堆杂种,发动机是解放130的,分电盘是嘎斯51的,奇書网气化器他认不出来路,他们居然敢让这堆破烂跑交通。如此看来,鸟毛驾驶员绝对身手不凡,在倒劈掉他之前,应该先发个勋章,他的放肆是有道理的。
苏子昂朝车上人笑:“完蛋啦,我弄不了它。那小子赢了,我们只好再等他回来。”
车上全无声息。后来战术教员道:“从本质上说,穷啊!”
苏子昂道:“还有荒唐。日本只有二十八万军队,可是拥有的军费比我们几百万军队还多两倍。干嘛哩?三分之一高技术,三分之一发饷,三分之一荒唐掉了。我们钱少,但是荒唐的勇气不小。你把它列入下学期教案吧。”他又笑了。
教官不睬,也许是扛不动此类课题,也许是在苏子昂身上丢了面子仍要从苏子昂身上找回来。大家都不说话,这比刚才因为昏睡而不说话难受多了。
苏子昂察觉到众人沮丧,他觉得自己责无旁贷。说:“各位再睡一会,我保证解决问题。”
苏子昂去给学院挂电话,他想找一个不大了解情况又大权在握的人,比如院长。大领导解决小问题,有时跟日本剃须刀一样麻利,当然他必须把问题往大处说。他希望学院院长还没用晚餐,宋泗昌就最烦吃饭时来电话。
苏子昂把电话要到学院张院长家,接电话的是他女儿。“正吃饭呢,”她说,声音怪好听。
“你一进餐厅,他就吃完了。”
有人拿起话筒,传出轻微咀嚼声:“哪位呀?”
苏子昂报姓名,说:“我在九公里处岗亭给您挂电话打搅您用餐了。”
“没关系。她进来时我没吃完,等会再吃。”
“向您报告一个情况,学院大交通车是一堆破烂,不符合上级安全行车规定,这样的车总有一天撞出人命。”苏子昂昂略讲几句“规定”条条,告诉他驾驶员如何放肆。他说这是一个荒唐。
“应该处理。”张院长语调平稳,“就是此事?”
苏子昂又告诉他:“目前车抛锚了,大家还饿着肚子,有人提议把破车推回学院去,一直推到党委办公楼前,我认为这样做影响不好,……”
“谁提议的?”
“是一个叫苏子昂的家伙。”
“不准他扩大事态,我马上叫车去接你们,管理处长亲自去。回来再把问题搞清楚。另外,你刚才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苏子昂。”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苏子昂。”
耳机沉默一会。张院长说:“明白了,再见。”
后果不难预料,两个人将倒楣:一个管理处长,一个苏子昂。
苏子昂赶回停车处,四处看,难以置信:车没了,估计叫赶来的驾驶员开走了。他气得哈哈笑,这是出卖!他不怪那个驾驶员,首先他走路的速度不错,其次自己撂过他一回,他撂下自己实属应该。但车上其他他人就太没素质了,他们应该扣下破车,等我!“至于我坐不会,当由我定!”他想。
现在只有再度行走。原先就准备走回去的,经过这次事变没人会相信他的初衷是走路,目击者将一致认为他是被撂下的,他将在误解中贬值。苏子昂继续行走,把此事当做别人的遭遇来品尝,心里偷偷地笑。
“喂,你犯病啦?”接着是高跟鞋击打路面的声音。
苏子昂回头看,叶子追上来了,她是学院图书馆微机操作员,她亲昵地笑着,让人看了就舒服。她说:“我在车上坐了半天,你都没看见我,傻不溜叽的。当着那么多人,我也不好意思跟你打招呼。后来他们要开车,我就溜下来了,我跟你一块走。”
“啊,我原谅他们了,我应该原谅他们了。”
“嘻嘻,看见你栽跟头,我都要高兴死了。真的,我没想到你也有倒楣的时候,老是天神似的样儿,目中无人,原来也照栽为误。”
“这话属于赞美嘛,说明我的失误极为罕见,对吧?”
苏子昂与叶子转入一条小径,从这里通往学院要看守一半路。小径十分僻静,洋溢着田野的气息,其宽度恰可供二人并肩伴行。一男一女踏入小径等于踏入温馨境界。一刹时苏子昂怀疑:这些是不是叶子有意造成的?他轻轻碰她一下,不料这一碰使她乘势挽住苏子昂臂膀,软笑道:“别走那么快嘛。”
苏子昂走出几步,终于拔出胳膊:“我实在不习惯和人挽臂走路,自己走痛快。别生气,我情愿背着你,也受不了被人挽着。今天是周日,晚上请你跳舞,怎样?”
“跳完舞以后呢?”
“那只能等跳完后再定。我7点10到府上邀请,等女士出门需要极大耐心,二十分钟够吧?7点25分到俱乐部,27分购票,7点30分进场,35分下舞池……”苏子昂看见学院两台面包车在九公里处掉头,他们没接到人。他继续说,“7点50到达院务部,8点整见部长,8点40写检查报告,10点以前交值班室。估计不会错的。”
叶子捏信苏子昂一颗小拇指,轻轻揉着,揉着,好久才说:“你别跟领导吵噢,你别让他们觉得你一套一套噢,你别说任何深刻的话噢,你就装一次可怜嘛……”
“唉,看监场发挥吧。我不愿意解释,解释一件事比做这件事还烦人。”
叶子轻轻拽苏子昂的小拇指,苏子昂会意的停位脚,两人拥抱接吻。叶子高高踮起脚,把腰肢深深投入苏子昂怀中。她的吻跟苏子昂妻子不同,绵密而急促,像挺班用机枪,苏子昂觉得这声音两里外都可以听见。他们吻了很久,口舌都酸了,分开后,苏子昂看见身旁有一株马尾松,气韵很像吃惊的领导,他在心里向它敬个礼。再往远处看,田野焕然一新。叶子眼睫沾着细碎的水滴,腮上的红晕正在消褪。呵,慢慢褪去的红晕才是绝美的红晕,它使她每秒钟都显得不同。
“你只会搂人,不会亲吻,以为这是力气活啊?”
“其实我心里头蛮从容的,意思够了。”
苏子昂凝视叶子,为了不慌乱而故意使自己心肠冷硬。他喜欢她,跟她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跟随妻子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更多的是一个智者,因为妻子老是那么深刻,一点不出错。
苏子昂边走边给叶子讲些部队里的笑话,全是官兵们从乏味的生活中糅出来的。叶子吱吱乱笑,她对幽默要过一会才理解,但不会漏掉,笑得也很是地方。此外,她对关于“性”的露骨笑话也从不尖叫,快活地让自己笑成个小波浪。苏子昂在肆意卖弄中获得愉快,叶子的笑又使他的愉快翻倍。
“你妻子跟你在一起一定很开心吧?你天天给她讲笑话。”
叶子不明白,人只在恋爱时才拚命说啊笑的,一结婚就沉默了。“我们说过,不谈我妻子。”
“我想谈!”叶子固执道,“我太想知道她了。以后我找个机会出差,偷偷看她一眼,不让她知道,行吗?”
“希望有!”
“那我去看一眼你女儿?”
“啊,孩子的眼睛非常纯真,你见了不发慌吗?”
“咦?我有什么错,干嘛要不安?”
苏子昂笑了,他喜欢这种稚拙。
叶子问他进城干嘛,苏子昂把经过告诉她,说:“想谋一个副师长干干,失败了。”
叶子又攥住苏子昂小拇指,轻轻揉着:“你同宿舍的姚力军,听说要当副师长了。”
“你怎么知道?”
“她姐姐和我同事,神神叨叨的。”
“老姚会当副师长的,我有直觉。我忽视了他。”
“他当了,你就当上了,对吧?”
“一般来讲是这样,我们是一个军的,没那么多位置。此外我想,即使他不当,我也当不上,我不合时宜。”
“你们就是死盯位官衔,好像要接管天下似的。”
“我们挤在一块时是老虎,分散开来是狐狸。我准备转业。”
叶子默默走一段路,轻声说:“我好难受。”
到达学院南门,叶子用眼直望苏子昂,苏子昂明白这是个暗示:希望晚上约会。他低语:“告辞……”
叶子扭头走了。苏子昂随即镇定情绪,进入营门。
11
第二章
11.“一旦饮尽了酒……”
进入学员宿舍,苏子昂掏出钥匙开216房间。姚力军在屋里,正躺在床上吸烟,苦思着什么。苏子昂相信,他是听到门响后才做出思索表情的。此外,他喜欢锁门,即使人在屋里也要把门锁上,而苏子昂讨厌锁。两人在一个屋里住了两年,居然没人提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