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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凉不禁把头挪了几寸,想看个真切。
那人忽地把外衣拂开将里面图样全然露了,轻道:“墨色牡丹,算是飞宇的小小嗜好罢了。”话是对着肖凉说的。
肖凉这才意识到自己直盯着那人衣服觑看,方敛了神起身行礼:“在下肖凉,刚才多有失礼。”
对方笑着收了扇子,指尖巧勾攒在手里,拱手道:“神医笑话了。在下朱飞宇。”鬓旁几缕黑发趁机滑落出个极弯的弧。
果然是个芝兰玉树、清新俊逸的美男子了。
江小天满脸欢喜,只道:“你来啦。”
朱飞宇把江小天唤作“小天”,大概算作熟人了。他也不拘礼,坐下说道:“我晓得你找我一定别无他事,被狗咬伤也算世上少有。”
他两眼仔细打量江小天脸色,复而低头一一抹开扇骨,嘴角抿笑道:“中毒了……这倒是出好戏。”他假意摇头晃脑,“偷鸡不成蚀把米。”
“嘁!”江小天不以为然挥挥手,“我还以为你来了是要看蒋府的笑话,结果是看我的。”
“哈哈哈哈……”朱飞宇摇着乌黑的扇,“蒋府的笑话还不容易看么,你的确实难得瞧见。”
“那你看够了吗?搞快给我单生意。”江小天勾了勾手腕。
“你倒有话直说。上次的人情还没还我呢,这次可又欠上了。”
“两次一起还,快给快给!”
朱飞宇把头转向肖凉,询问道:“神医同行么?”
肖凉心想这应该就是江小天说的赚钱事儿了,本想推脱,只是目视了那双会言语的桃花眼睛,想说的全抛在了脑后,像是怕得罪他似的,连忙应了。
三人即刻离席换地细说。
朱飞宇引着来到湖畔一清净酒肆,店小二见了招呼“朱少爷”,朱飞宇略略点头示意。他仿佛是这里熟客,小二直径往三楼雅间里请。
点过菜,朱飞宇道:“既然肖神医是小天的朋友,我本身也没什么可遮掩的,这里一并说了。”
朱飞宇与蒋府众同是江南人士,家中做的绸缎生意,族谱可查有一百多年历史。早些年岁主要精力全放经商上,而后信誉渐渐累积,走南闯北上下有些老雇主顾客叫着帮忙捎物品或是传话,久而久之又是一条财路。
“从我曾祖父的曾祖父再往上的辈分开始,少于一百两的事情就绝不会接了。”
指的是银子。
知道得多,却缄口不提。一说是极好的声誉了,二说后来也有了定要撬开朱家人嘴巴的丑事。至此朱家在世之人,皆是练成了武林的个中好手。三说经商的脑子就是好使,既然自己有了本事,再找些用的上功夫的活不是水到渠成么。
“哈哈,后来就变成了杀人放火查人隐私的龌龊勾搭。本来的绸缎生意倒成了幌子。有点意思。”
外面都传,朱家要么不接里单生意,一接必定事成。外单即是普通绸缎生意了。
江小天道:“肖弟你不知道,外面一提朱少爷就指他,姓朱的多少人,他自己给独占了。”
“哎,也就这么几十年。等我儿子长大了,他才是朱少爷,我就成了朱老爷。”
“你老子这次真让你出来单干?”
“他就这种人……”
江小天不能喝酒,肖凉昨日喝多了今日再不想喝,朱飞宇一人自斟自饮:“平时嫌你这儿啊那儿啊的都不合他心意,从不当面称赞,背后尽说你好话。”
“不错,长辈都这样。”
“是啊。你说指不定哪次生意做着做着我就没了,他会怎样?”
“你家的事情,我不说。”
“他也不给我弄个媳妇儿,小心朱家从此断后。”
“嘿,搞不好他就认定你死不了了。”
“你这话我爱听。”
“我尽捡你喜欢的话讲给你听。”
“神医是哪里人?”
“肖某自小被师父收养,住在黑山谷学习医术。”
“呵呵,这名字霸气。”
“这我听说过,”朱飞宇道,“好像是在西边吧?虽然巴蜀一片蛮荒,但难得黑山谷是个世外桃源。”
“朱少爷说得不错。谷里的确四季分明,极其适合修身养性。但巴蜀也并不是全然萧条景象。都是世人谬传罢了。”
“肖弟说话太过客气,大家都是朋友,何须少爷来少爷去的相称,既然小天叫我飞宇,你也叫我飞宇就是了。”但若按这个理怎么能称肖凉为“肖弟”?乱七八糟的辈分,年轻人同辈间大多不在意这个。
“喂,我从来没叫你什么飞宇,我叫的都是猪飞宇。”
“朱飞宇,猪飞宇,嘴巴里面喊出来都一个声音,我听不出有什么区别。”
“你刚才还叫肖弟神医,我听得真真切切。”
“我听说他是黑山谷来的,自然要改口称得亲切些了。”朱飞宇毫无羞愧颜色,举杯喝酒。
“黑山谷到底什么来头?我也只听我家门客提到过,好像很忌讳的样子。”江小天转头看向肖凉,“肖弟,能说说么。”
肖凉在谷里不认为那是个什么厉害地方,整个谷不过师父和他两人,连打扫做饭的丫头也没有。平日就是与师父学医,间或出谷进村问诊。虽没见过江湖什么样,但阅了些书籍,也隐隐约约觉得师父厉害得很。
一次师徒上山采药,肖凉脚下一滑就朝沟里滚,当时四周草木丛生,他又是与师父分头采药。只感觉自己滚了很长时间,手边也无可抓扯的藤蔓,大约要滚到沟底才会停住了。这样想着脑后随即传来一阵剧痛立刻昏了过去。再醒来是满目星空,周围双双幽绿狼眼。肖凉正是左右无助,不料黑黢黢草丛外突然现出一白色飘逸之人,足尖轻点就朝自己飞来,同时射出几星银光,饿狼皆悲嚎而死,命大未死成的也惨叫着跑开了。再眨眼师父已是搂住自己,满目忧色。
等到肖凉大些时候师父开始传他武功。可他总是练不下来,老觉得气不够用,一日练得狠了还会胸闷气短。先头师父还以为是疏于久练,并未在意,肖凉自小是个乖孩子,师父怎样安排就如何照做,师父是绝不会陷害自己的。如此坚持了几月仍是同样的情况,师父坐下好好为肖凉号了一脉,完了只叹气道:“你不适合这武功,别练了。”当时肖凉年岁尚小,一听这话只以为师父骂他无用,不愿把武功传他,登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师父瞧见亦是不忍,解释道:“你身子太过孱弱,我这武功确实与你不合。但你日后出去没个功夫难免受人欺负。我再教你其他防身的法子。”说完又是一叹,大概是可惜他一身造化了无后继之人。
于是肖凉学了暗器下毒之道,医武不分家,他倒是不缺针的了。武功不细谈,反观他的医术却是一点就通举一反三,闲暇时间又看了许多杂书,下山卖药顺手还考了个举人回来。
想到此处顿觉都怪自己当初多心去考什么举人。没有考上则罢,这下考中了心里念叨得厉害,一声不吭逃出谷来,师父到底是打算怎样自己了?要是落个逐出师门的下场,都只能算是活该,可这股倔劲儿像是阴魂不散的野鬼,说什么也想要去试上一试,还抱着侥幸想最后要是成功了,师父指不定会原谅自己。
他捡了些无关痛痒的梗概对江小天、朱飞宇说了。
朱飞宇摇摇扇子:“肖弟的师父必定就是陈鬼医了。”
陈鬼医乃是上一辈江湖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之典型人物。他一个高兴能免费给整村的人治病百天,一不乐意也可以半夜正门闯进对方家内大开杀戒。身形飘逸,行踪不明,性格更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黑山谷不是什么隐蔽山谷,江湖人人得知他隐居于此,都只得背路绕道而行,唯恐避之而不及。
他最神秘之处莫过于众人只知晓他个姓氏,加之他医术着实了得甚至盖过了自身武林前五的武艺,为了方便称呼便送了个名号称作“陈鬼医”。
“只知道个姓氏?连名字也不晓得么?”
“师父极不愿意别人提及他真名。”那理由实在开不了口。顽固程度甚至厉害到了只要一听说外人晓得了他名字,定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三人又扯了几句文不对题的闲话。桌上好菜被风卷残云一番。
朱飞宇对江小天道:“还别说,这次生意就算你不主动找我,我也会来寻你。肖弟一起更是如虎添翼。”
然而具体什么内容却只字未提。只将事情定在了明日启程。
晚间肖凉替江小天施针解毒一次,三人就此各自回房歇息。
☆、四
四.
翌日清晨肖凉与江小天一道向蒋府辞行,滑稽无人认识江小天便是那日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