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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那天杜浩坤的事情,你看见他出招了,觉得他功夫如何?”
“他也没出什么绝招,也就甩了几根针。”
“甩中没?”
“中了,还能不中,他又不是瞎子。”
“看他样子不像主攻武术的,医术怎样?”
“能医活了庄主夫人,算是有本事吧。”
“我也这样想的。”
“我说你小子,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怎么?”
“你还怎么,亏你处处留意他。他是少庄主的人了,你不知道?”
“少庄主?”
惊呼声音太大,肖凉背后安静了会儿,那人又接着道:“此话当真?”
“哼,你这睁眼瞎。”
交谈戛然而止,或是音量变小传不到这边。肖凉忍不住好奇扭头去看,结果眼前是巨大的石拱桥局部,不被红绸遮挡的也是三四人坐在凳上的下半身躯。
他轻笑一哂,闷了杯酒。
刘梦云手拿酒杯走到肖凉旁道:“肖兄,你这儿可有人?”他指着一个空座。
“没有。”
“那我坐了,”刘梦云又对桌上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张勋君。”
同桌的人纷纷回应,又各自闲谈。
刘梦云小声道:“肖兄,你别生气。这里就是人多嘴杂。”
肖凉笑道:“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我管不了。话说得难听,讲的是事实。”
他推测刘梦云定是听到了那段对话,故意想与自己表现亲密将谣言不攻自破,替他解围。但刘梦云势必也会沦为此刻的谈资。他叹道:“刘兄,你何苦自趟浑水。”
刘梦云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文人除了品头论足,什么具体的也干不了。”
肖凉笑道:“你这话像是我会说的。”
“是吗?一个环境呆久了,不知不觉自己也会变。”
“你不想科举了?”
“也不是,可能是科举的目的变了。”
“怎么说?”
“一个人势单力薄,无法有所作为。”
“但一个人若处在了掌握生杀大权的位置,他便可以呼风唤雨,”肖凉道,“并且肩负旗下所有人的命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连坐众人。”
刘梦云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肖兄是想做这种人?”
肖凉缓缓摇头:“我不行。”
他开始回忆,从出谷那一天起逐个判断所遇之人。沉吟后,他道:“唐白安和孙云珂应当是这种人。”
“孙云珂是那个第一人孙云珂?”
“是他。”
“但这唐白安我不曾耳闻。他是何许人也?”
“摘星楼的少主。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确实是不得了的人物。”
“肖兄,你这等经历真是让我羡慕。我所熟知的考生,哪个不是过了乡试就一路直上京城坐等会试?追名逐利,年前就四处打点关系,生怕被他人抢占了先机。”
“还有这样的规矩?”
刘梦云笑道:“肖兄一路可有遇上考生?必是先去京城准备着自荐了。”
“刘兄,你又为何不去?”
刘梦云难为情地扭了一下腰:“我前三次这样去过,后来自惭形秽,到了山庄做门客,又不死心,每年回去试试运气。”
肖凉想起他与江小天在松果山赏红叶时,江小天对他说:“等你与我看遍这宇宙天地,就知道你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了。”
他细细追忆沿途经历,讶然于本意原是直取京城,不料多出这么些事情。故事惊险有趣,结交高手前辈。江湖老手也会拍案叫绝。他似乎觉得自己就快接近江小天所言“真正想做的”,但又雾里看花,具体身形模糊不堪。
他能感到他与那东西只差一层窗户纸的距离,正在努力与之靠近时分,不远处突然传来富有节奏的鼓声。
咚、咚、咚。
随即人群欢呼,每个人都将脖子伸长望向同一处,面上尽是期待和兴奋。肖凉朝那方位转过去,只见通向山庄外面的拱桥尽头处一步一顿走来头金毛雄狮,身长八尺,头大身小,眼若铜铃,青面獠牙。踩着鼓点,时而后脚直立,时而匍匐摆耳。金镀大眼眨闪不停,四脚踱步前行。锣鼓声起,雄狮忽喜忽怒,忽醉忽醒;突惊突疑,突探突嬉。嘴眼开了又合,脚步进了再退。
鼓声稳重,雄狮便昂扬首级,复又压下前身左右细嗅。锣鼓节奏密集,它就前爪朝天猛扑,落下后撅起后臀摇摆躯体。周身兽皮闪耀,栩栩如生。
众人叫好声响几近盖过鼓声。
刹那一束亮光直冲云霄,炸开星火点缀夜空。雄狮的金色巨眼染上烟花的流光。吉祥瑞兽踏走在庆典的舞台上,步伐稳健,不疾不徐。
肖凉耳膜承受着烟花炸响带来的震动,他的心率激昂,血液沸腾。他从不知晓一个节日能带给人这般的激荡,往日习惯的静默岁月正随着雄狮踩下的鼓点逐步瓦解。他直愣愣看着狮子舞了过来,唯有眼睛尚可追逐其戏耍的姿影。
雄狮越舞越近,它于肖凉处停止不前,四下打探。肖凉有种极端强烈的预感,他认定这狮子的目的就是自己,为此竟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像要迎合那狮子一般。狮子亦似心有灵犀,见状顽皮地将狮首低垂正对肖凉,眨动双眼。
一个烟花照亮天际,肖凉因此得以窥见狮子大张的口中江小天那灵动的笑颜。
霎时,他感到万籁俱寂,仿佛自己被那双黑眼吸了进去。
☆、三十二
江小天对今晚的灯会不太有兴趣。
杜浩坤是被人强行打通的穴位,底子差。在好客山庄遭毒打,长途颠簸又受风雪夹击,被带到碧溪镇基本就剩一口气吊着。意志薄弱,众人没使多少劲儿,问什么就答什么。他的确说不出上家底细,但据下蛊手段和联系人的行事方式,不难看出就是摘星楼所为。
江小天大气。后悔自己动了恻隐之心,没有趁着杜浩坤还在时候多给他两拳头泄恨。自己身处江湖,不论以何种理由要暗算自己也就算了,可恶摘星楼,频频陷害身边不通武艺的弱者。叶岚是曾氏也是,仔细一想杜浩坤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发誓要和摘星楼势不两立。
和他并肩而行的肖凉也有烦恼。
彩灯连接成串挂在空中,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灯下小吃小摊众多,游客往来穿梭。肖凉觉得稀奇,左看右看,真是在黑山谷没有的景象。细算十多年,一次也没见识过。
考虑及此,想起陈鬼医一人留在山谷。山谷清冷,师父又不喜与人交际,定不会受村民之邀共度春节。往年总是师徒二人提前打三两小酒,于谷中一视野开阔处席地而坐,或研讨药物病疾,或闲谈人生。待到子时,谷外鞭炮声起,两人看一会儿烟花,酒亦喝罢,困意袭来,也就回去睡了。本来就够简陋的春节,今年自己逃之夭夭,陈鬼医一人甚是寒碜。他稍微幻想师父独饮赏月的落寞背影就倍感不安,反观自己好吃好喝寻欢作乐,早把师父忘到了九霄云外。没有尽到孝道,愧疚感远远超过了私逃出谷的罪恶感,是越想越觉得师父凄苦。
就这样江、肖各自闷头埋头走路,不抬头看灯也不看小摊小贩。一路直走到灯会的尽头,黑黢黢的,与近旁的辉煌成鲜明对比。夜里寒风一吹,两人避鬼似的急急回了山庄。路上也没说话。
到达时已近天明,江小天下马将缰绳递给下人,顺口问道:“我们走后可有事?”
那下人道:“没有什么要紧事。”
两人走了几步,下人突然想起来道:“对了,刘举人白天有事找肖神医,他知道肖神医和少庄主出去游玩了,说回来时候请肖神医务必去找他,有要事相说。”
刘举人就是刘梦云。
肖凉心想白天发生的事情,可拖得久了,现在就要去找刘梦云。
江小天惊道:“明天去不行?”他熬夜到凌晨,强撑到山庄打算马上就寝的,哪料肖凉还要去找刘梦云。他又补充道:“他肯定都睡了。”
肖凉与刘梦云接触,推断他若是想交流诗词歌赋定不会告之要事,绝对是有特急的情况。
江小天听了这缘由显得很不高兴,鼻哼一声:“我看他是别有用心。”
肖凉笑道:“我信刘兄,他应该只是有急事。”
话说到这里都没法分辨到底是谁思想单纯了。
肖凉向刘梦云住处走去,竟远远看见屋内有灯,里面忽闪着橙黄的暖光。他轻敲门窗,竟是没关没锁一推就开。刘梦云趴在桌上睡了,灯芯燃到很短。
肖凉叫醒刘梦云,问有何事。
刘梦云眼睛浮肿,惨笑道:“肖兄,我天亮就走了。”
原来刘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