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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乡绅仿佛邻家大哥,多少有个照应,即使村里的标致姑娘嫁到外村的时候也会唏嘘不已。无论是
哪种情况,大人的角色都是统一而恒定。那时候,他们都还小。他们统一地胸怀大志,抱负缥缈,
他们志趣高尚,一心向学,他们习惯良好,睡觉前半个小时不看电视、不看手抄本和其他黄书,喝
一杯牛奶(家里条件不好的喝一碗面汤),跑一千米然后冲凉水澡。他们不偷着抽烟,他们不梦见女
特务或是临村寡妇,他们不遗精,不手淫,他们的精液和卵子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无论他们现在怎
样,他们的过去都是我们现在的榜样。他们说起他们过去的故事,我总是将信将疑。
老流氓说朱裳妈妈生在陕西米脂,英雄李自成生在那个地方,玩弄英雄于两股之间的貂蝉也生
在那个地方。我没去过那个地方,如果朱裳生在那个地方,我没准会去一趟,看看什么样的操蛋地
方才能长出那样一个操蛋姑娘。
老流氓说他去过。那个地方终日黄沙满天,出门一趟,回到屋子里,洗完手还要洗鼻孔。无论
男女,鼻毛必须留得老长,否则黄沙入肺,得肺气肿,象今天的北京一样。地瘦得要命,天公不作
美的时候,什么庄稼也不长,只长大盗和美女。那个地方水缺得要命,为了一口水井,动辄拼掉十
几口人命,但是长出来的姑娘却从里到外透着水灵,肌肤光洁润滑,如羊脂美玉,男人摸过去,滑
腻留手,沾上就难放。男人们私下里抱怨都是姑娘吸干了天地间的水气,如果在村子里呆长了,不
仅水没得喝,自己的水也会被这些姑娘吸干的。没有法子,男人只有自己出门找水喝, 怕人家不乐
意给, 随身带上了刀。
朱裳妈妈出生之前,三个月没见到一星雨,从地上到树干上到人的嘴唇上全是裂开的口子。出
生的时候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凑够了一盆接生用的开水。孩子生下来,没哭,大家听到的是一声撕心
裂肺的雷声,之后的暴雨下了三天三夜。
朱裳妈妈四岁时死了爹,十四岁时死了娘,娘死前对她说:“娘知道你饿不死,只是别太对不起
良心,善用自己的脸蛋。”还告诉她,她有一个远房的堂哥在北京做工,可以去找找他。第一句,朱
裳妈妈太小,听不太懂,但是第二句里有时间地点人物,她还是明白的。她随便收拾了个布包袱,
把家托付给邻居的一个精壮男孩,说去几天就回来,门也没锁就走了。后来这个精壮男孩为朱裳妈
妈看了二十年的门,三十五岁上在锣鼓声中娶了邻村的一个傻呵呵的漂亮姑娘,破了童男之身。
朱裳妈妈的堂哥有五个饿狼转世的儿子,为了一日三餐甘心情愿承受父亲的殴打与谩骂。堂哥
还有一个抹布一样的老婆,她常唠叨她曾是一支鲜花,不是牡丹花也是芍药花,反正是那种美丽鲜
艳健康阳光的。全是因为这些个恶狼一样的儿子,才变成现在的样子。这时候堂哥常常会跳出来证
明,即使他老婆曾经漂亮过,这些年也被她随着大便拉掉了。堂哥的老婆便秘,每天要蹲进胡同深
处的公用厕所和共同出恭的大妈大婶聊一个钟头的闲天,那是她一天当中的最高潮。胡同的公用厕
所男女隔光不隔音,堂哥自己上厕所的时候,常常听见他老婆爽朗的笑声。
朱裳妈妈到来的第一天,堂哥做了猪肉炖粉条,饭桌上他五个儿子看她的眼睛让她感觉,他们
希望她也同猪肉一样和粉条一起被炖掉,这样可以多出几块肉,还可以少掉一张吃肉的嘴。以后吃
饭的时候,她总是被这种眼神叼着,不吃饭的时候,堂哥老婆的注视让她感觉在被抹布轻轻地抹着。
有时候堂哥会找话和她聊上几句,堂哥正在洗菜的老婆便把水龙头拧到震耳欲聋,然后胸襟旷达萧
然自得地接受堂哥的一顿谩骂。
朱裳妈妈的侄子们几乎和朱裳妈妈一般年纪,他们把事物分为两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能吃
的就吃掉,他们生吃芹菜、茄子、土豆、鱼头、肥肉。他们把偷来的自行车轮胎剪成碎片,熬成猪
血色的胶,涂在长长的竹竿端头。抓来的知了被去了头,腿,翅膀和肚子。剩胸口一段瘦肉,在饼
铛里煎了,蘸些酱油和盐末儿,嚼嚼吞进肚子。朱裳妈妈从来没在堂哥家听见过蝉声。不能吃的,
他们就杀死它。他们花两分钱在百货店买五粒糖豆,一人一颗,仔细在嘴里含吮,待糖豆完全化掉,
他们省下最后一口唾沫啐到蚂蚁洞口,用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半副老花镜引聚阳光,烫死任何一只敢
来尝他们唾沫的蚂蚁。
朱裳妈妈不能吃,也不能杀死,侄子们的年纪还小,上嘴唇的胡子还没硬,看着朱裳妈妈的脸
和身子,小鸡鸡也不会象他们父亲的一样不自主的硬起来。所以他们虐待她。他们不敢让她的身上
带伤,他们的爸爸发现了,会加倍处罚他们。他们不怕她告状,因为她从不。于是他们运用想象,
让朱裳妈妈在外人看不出的状态下忍受痛苦。
有一天朱裳的妈妈忽然明白,她只有一个选择,或逃或死,被侄子们搞死或是被堂哥的老婆毒
死。终于在一个下午,天上是暮春的太阳,后面是挥舞着木棒兴高彩烈的侄子们,木棒上绑着棉花
和破布,朱裳妈妈跑出院门。
胡同口有几个半大的男孩或趴在单车的车把上,或靠在单车的座子上聊闲天,说东四十条昨晚
一场血战,著名的混混“赖子”被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新锐用木把铁头的手榴弹敲出了脑浆子。说刚
从街口过去的那个女的屁股和奶子大得下流,应该由他们以“破封资修”的理由把她斗一斗。朱裳
妈妈留意过这伙人,其中胳膊最粗的那个鼻梁很挺,眼窝很深,偶然能看见眼睛里有一种鹰鹫般的
凶狠凌厉。天气还不是很热,但是他们都单穿一件或新或旧的军上衣,把袖口挽到胳膊,只扣最下
面的一两个扣子,风吹过,衣襟摇摆,露出肮脏的肚脐和开始发育日渐饱满的胸大肌。
朱裳妈妈跑出胡同口,斑驳的墙皮上画着巨大的红太阳和天安门以及粉笔写的“李明是傻逼,
他妈是破鞋”之类。她觉得阳光耀眼,开残了的榆叶梅和正开的木槿混合起来发出一股莫名其妙的
味道。天上两三朵很闲的云很慢地变换各自的形态,胡同口两三个老头薄棉袄还没去身,坐在马扎
上,泡在太阳里,|Qī|shu|ωang|看闲云变换。
朱裳妈妈径直扑进胳膊最粗、胸肌最饱满、眼神凶狠凌厉的那个男孩怀里,声音平和坚定:“带
我走吧。”从那儿后,朱裳妈妈芳名飘扬。
10保温瓶和啤酒
我看着老流氓渐渐显见的肚腩,我反复问过老流氓,胳膊最粗、胸肌最饱满、眼神凶狠凌厉的
那个男孩是不是他。他说,少问,听着就好了,问什么问。看他那德行,好象至今还和朱裳妈妈有
些瓜葛似的。其实我更想听那个胳膊最粗、胸肌最饱满、眼神凶狠凌厉的男性好汉的故事,朱裳妈
妈只是落在好汉怀里的一朵鲜花,我更想听大树的故事想成为好汉。老流氓脸上有皱纹和刀疤,象
穿了很久的皮夹克。他的眼里有光,象个水晶球,我想从中看见我的未来:我能不能成为好汉?成
为好汉之后,有没有朱裳妈妈径直扑进我怀里?如果有,我应该在哪年哪月哪一天在哪个胡同口候
着?朱裳妈妈扑过来,我该用什么姿势抱她?我低头是不是可以看见她的头皮,闻到她的味道,手顺
着她的头发滑下去,我的小鸡鸡是不是会马上竖起来,然后我该怎么办呢?但是老流氓从来不和我
讲这些。
老流氓不是说故事的好手,关于朱裳妈妈的种种不是老流氓一次完整讲出来的。这个题目他讲
过很多次,每次讲一点,好些叙述自相矛盾。周围的孩子太多,他不讲(特别是刘小三在的时候,
他从不讲)。没烟,他不讲。啤酒没喝高兴,他不讲。
当时很少有瓶装或是罐装啤酒,象买白酒一样,我们拎着保温瓶到邮局对面一个叫“为民”的
国营餐厅去打。
那个国营餐厅只在每天下午三点供应一次啤酒,啤酒很快卖完,周末不上班,没有供应。虽然
看不到里面如何操作,但是我想他们一天只从啤酒厂拉来一大罐啤酒,卖没了就没了。现在回想起
来,当时的啤酒可真差。一点泡沫也没有,味道淡出个鸟来,张小五天生肾衰,尿出来的尿都比那
时的啤酒泡沫还多、颜色还黄、味道还大。但是那毕竟是啤酒呀,毕竟比水泡沫多、比水黄、比水
有酒味。喝起来,感觉象《水浒》里面的好汉,大碗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