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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期明胡乱点点头,看着他又转身走开了,自言自语道:“这书生小哥儿,倒像是哪里见过的。”一会儿又摇摇头,摘了斗笠叫雨丝落到脸上,凉丝丝的。
“唉,真不该喝后来那两碗酒,都醉糊涂了。”
却不见,那书生沿河走着,唇角淡淡带着的那笑意,居然含着几分淘气。
水乡的风俗,老人去了的头七、二七直至七七都要做法事,在头七之前还得寻会写字的人,用四寸来长一寸来宽的红纸条儿,写上“百无禁忌”四个字,在办丧事的人家及周围乡邻道路各处贴上,好叫去了的人不致作祟。这日便是头七,方圆一二里地都贴得满了。
李期明才将和尚送回寺里去,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书生。那书生一身青布的长衫,头上一顶书生冠,手里的包袱中露出一个书角。这人生得十分人才,一双凤眼含着笑,雪白的脸盘衬着乌黑的发,白的愈白黑的愈黑,就是走路也飘也似的好看。李期明平生就没见过这样标致的人物,就多看了两眼,瞧着他一路走到毛夹里,上了书生桥,沿着河岸南下,一拐弯就消失在小河弯弯里。
李期明拾起船橹缓缓摇起来,心里嘀咕,那个小河弯弯只通两个地方,一个是杏花墩,一个就是那久无人烟的章家老宅。那个书生是……忽而隐约觉得那人面善,似乎什么时候有人问过这条路,仔细去想却是记不起了。
今儿可没喝酒,怎么也糊涂呢?李期明揉揉额角。天原本就阴,这会儿又落起细细的雨丝来。李期明摇过书生桥下,忽的看见贴在桥墩上的红纸条儿却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
谁家后生偷懒,没写上字就贴了出来?
李期明是一副热心肠,和尚来去都是他帮着接送。每一次回来,都能遇见一个青衫的书生,叫他看见都暗暗犯糊涂:这会儿书生小哥儿,是在哪里见过的么?正在七七头上,他终是耐不住了,摇着小船远远尾随着那书生,过了书生桥,顺着小河南下,水面忽的一转,哎呀,就见那人,直直的走进章家老宅里去啦!
李期明心内一凛,拾起篙子向岸上一撑停船在岸,犹豫了一会儿把牙一咬,将小船拴上就跳上岸,轻手轻脚的钻进老宅子的侧门,贴着窗边站定偷偷往里面瞧。
那屋子原本是章家下人住的,没那许多弯弯绕绕,一眼就看得明白。就见那书生打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两帖药来,向床上道:“阿七,今日好些没有?你等等,我这就煎药去。”
床里头有人夹着几声零星的咳嗽回应道:“小少爷,不急,阿七今日好得多了。”床帐应声而启,露出一张脸来,有几分苍白,大约是刚刚那阵咳嗽的缘故,脸颊倒是红的。那人一对眉毛横飞入鬓,就算是在病中,眼睛也是星子一般的亮。
李期明浑身一震,这不是章家的小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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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老宅 中 。。。
章七祖上姓王,伺候章家许多代,早不用了。章家上代破落后,这一家子不忍心舍了旧主,仍在老宅子里住着,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位老爷才搬出来,就在宅子旁觅了间屋子住下,替人做账房先生,日子倒也过得不坏。
章家有鬼的说法,这家子倒从来没有提起过,就是有人问,也是不承认的。乡人知道他一家子忠心,久了也就没人在他们面前提起,只是私下说说,对此说还是从来不疑的。水乡寸土寸金,家家户户都挨着,谁瞒得过谁去?好几户人家都是亲眼见过的,明明没人住的宅子晚上却亮着灯,还有人影晃动。竖起耳朵,还能隐约听见有人低声唤少爷,夜深了更有呻吟辗转的动静。
章家落魄多年,哪里还有什么少爷?
那么这位被章七唤作少爷的人,又究竟是谁?
那个被叫做少爷的书生把药都倒进药锅里往屋后走去,临了还向窗口瞄了一眼,笑道:“阿七,快把帐子放下,小心有风。”
李期明觉着被他眼角扫到,腿一软,竟就无声无息的跪倒在地上,呆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慌慌张张的出了院子,跳回自家小船上,这才发现胸膛里那颗心跳得厉害。
李期明清楚记得,三十年前章老爷喜得贵子大宴乡邻,席上曾抱了小少爷出来,他还夸过那孩子漂亮。席上有一个算命先生说,小少爷耳垂旁有一颗朱砂痣,天生就是风流种。可是小少爷自小身子不好,就没怎么出过门,哪里有什么风流的说法?当年章小少爷的灵柩还是李期明送去章家祖坟的,小少爷去的时候不过弱冠,还不曾娶亲。
刚刚那书生头一转,漆黑的发拂开,耳垂边儿上那一枚朱砂痣,总不是他看错了罢?
李期明心怦怦跳,可就是耐不住性子,年纪一把了还是忍不住天天往那鬼屋跑。
章七的风寒不严重,年纪又轻,几幅药下去也就好了。趁着天候晴暖出门走走,将贴在宅子周围的红纸条尽数揭去。那书生这几日不曾出门,将帘子垂下来坐在荫头里,笑道:“阿七,别瞎忙活了,那些纸条我还不放在眼里。没看见么,上头字都没了。”章七将纸条撕碎了掼进簸箕里,道:“还是小心些好,前些日子少爷抓药去,不就被那些和尚逼得只好绕道回来?”
书生笑着向他招手,章七过去,就被他用手指在额头上点一点:“那你还伤风?明明晓得我十年未曾出门,都不认得路了。”
章七一对英秀的眉毛就垂了下来,满脸的愧疚:“少爷,都是阿七的错,下次一定……”话没说完就被书生截去:“不过一句玩笑,你还认真上了。你这人就是这样,许多年了,还是开不得玩笑。”
章七闻言,心里不好过的样子,垂着头喃喃的好像在道歉,又被他少爷打断。书生看着这个总也不肯从奴仆角色中走出来的人,叹口气道:“快中午了,你要吃什么,我去买去。药我能帮你煎,饭我可不会做。”
章七赶紧道:“不劳少爷动手,阿七好许多了,自己做就好。”一路说着往外头走,还是有几分垂头丧气,磨磨蹭蹭的嘟囔:“就我一个人吃,费什么劲儿?还不如就陪少爷去,也好省许多工夫。”
书生把眉毛一竖:“还说这话?真还当我是少爷就别提那‘随我来’这混账话,少爷要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听见没有?”
章七应一声退出门去,还是愀然不乐。
过了几日,黄梅季到了。每年到这个时候都少不得下上一个月的雨,河水自然也涨了不少,桥洞矮了船通不过,船家也就歇了假。李期明是船歇下了人歇不下,就算心底也晓得这样不好,还是天天往那老宅子里去。
阴雨连连不见日头,是个人都觉得不舒服,但那书生倒是神清气爽,帘子也撩了起来,偶尔还会出门走走。雨天行人少,就算有三个两个也是匆匆赶路,没人见着这个年轻俊秀的书生撑着一把素净的油纸伞在雨中缓缓地前行,在暗淡的天光下迷蒙的笑。
章七平日里在米行管账,下了工就回到老宅子里陪那书生。章七像是故意的,三天倒有两回忘了带伞,每每被淋得一身精湿,免不了又是伤风感冒,鼻子擤得通红。
那书生找来衣服叫他换上,又拿干布来为他擦头发。一边擦一边骂道:“你是成心想疼死我么?伤风才好又跑去淋雨,万一邪气转到肺子上要怎么好?明晓得我爹就是这么去的,你真是……”
章七反手将那人的手抓进掌心,轻轻叫道:“少爷……”大约是喉咙不舒服,有些嘶哑,含着几分祈求几分歉意。
书生瞪他一眼,将手挣脱开:“还知道叫我少爷?十年前你是怎么答应的,不随我来不随我来,现在就都忘了。你在这般,我可再不理你了。我管他阳寿尽没尽,自己找黑白无常去。”话刚说完,章七就一下子跳起来用力抓住书生的肩,咬牙道:“不许!”
书生大概是被他抓疼了,眉头一皱,声音也高了起来:“我是少爷,凭什么要听你的?你都不听我的了。”
章七愣愣的,手渐渐松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睛倒是红了,落下泪来。
书生看他垂着头垂着手,这下又垂起泪来,心里不忍,主动将手塞进那人掌心,软下声音道:“我不是怪你,也就是这么说说罢了。你还在这里,我能去哪儿?就是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怎么也不好叫我白死。”
章七把那人的手用两手包起来,咬着嘴唇不说话。
李期明记得,十年前章小少爷去世之前不久,原本还正在准备成亲的。自幼定下的妻子,是毛夹里的毛晴绣毛三小姐。那时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