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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往下走,直觉是往地狱里走,心里却觉得是往天堂上走。
锦瑟一颗心怦怦乱跳,腿肚子偷偷摸摸地发颤。
水珠滴嗒滴嗒响个不停,四周寂静如死,只能只到自己的呼吸声。眼前陡然一黑,所有油灯到此断绝,眼前一片漆黑,却有五彩的光斑幻影在
眼中晃来又晃去。锦瑟闭了闭眼,眼睛上忽然像是被烫到一般,一片火红。
他一惊,睁开眼。
十余名黑衣侍卫手执火把雁列两侧,中间的大椅上坐著一人,俊面朱唇,冷峻如冰山一般,正抬起优美的下颌将一杯酒倾入口中。火把的红光
映在一张玉面上,惊起涟漪般浮动的明豔光泽。
仿佛三伏天里落了一场霜雪,锦瑟被冻得全身僵硬。
〃果然没让我失望,你真的来了。〃端王嘴边一缕似嘲似讽的笑容,〃你果然还是让我失望了,不是说了不能背叛我,不能算计我?〃
锦瑟吊在嗓子眼的惊疑不定的心坠了下去。不是梦,不是幻,眼前真真切切是这个索命魔头!锦瑟眼前一黑,却拼命站定了不让自己仰倒下去
。
〃我正奇怪你怎麽性情大变,便在你身上突然发现这块从前没有见过的东西,怎叫我不起疑心?〃端王把玩著一块玉佩,玉中一缕翠色盘曲缭绕
如出岫之云。他启唇微笑,〃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东西竟然出自吴兴。吴兴恰巧有位天下惊豔的古越裳,江湖传闻古大公子解散漕帮抛下
新婚娇妻是为了寻找一个侍读少年,嘿,为一介仆辈抛弃所有,真是情深义重令人感佩──不试这一下,还不敢相信,试这一下,试出的结果
真叫本王吃惊。〃
端王盯著手里的玉佩,睫毛浓密修长如小小羽扇,将所有感情遮掩得密不透风,〃古越裳活在世上,便如芒刺在背。本王日夜想要杀他而不能得
,却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养著天下间最大的诱饵,妙极妙极!〃
他说著明明该极为得意极为欢畅的事情,声音却冷若冰霜,全然没有半分喜悦,
锦瑟心乱如麻,问道:〃少爷呢?〃
端王沈默片刻,自言自语道:〃不是警告过你们,不要背叛我,不要算计我,为什麽你们总不听?〃
锦瑟问:〃你没有抓到我家少爷,只是骗我的对不对?〃
端王抬起眼睛,锦瑟猛然一惊,那双冷峻的眼睛里藏著鬼魅,狠毒孤绝,如要将人剥皮拆骨吞下腹去。
锦瑟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听到端王道:〃放心,你不久就会见到他。〃
锦瑟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手脚刹那冰冷,惨笑道:〃你。。。。。。你休想。。。。。。我不会让你。。。。。。〃他心下发狠,猛然向舌头上咬了下去
。一名黑衣卫士身影一晃捏住锦瑟两颊,动作虽快,锦瑟口里已经鲜血如涌。
端王神色不动,道:〃想死?〃
锦瑟拼命挣扎,如濒死的小小飞蛾。
端王点了点头:〃好,我让你死。〃冷笑著一挥手,侍卫们把锦瑟拖出了水牢。
地牢外仍在下雪,鹅毛般的雪花从漆黑的天幕上落下,已堆了厚厚一层。锦瑟被侍卫们按著跪在地上,冰寒一点点渗进衣服里,膝盖疼如针刺
。天上突然亮了一下,锦瑟木然抬头,看见一朵朵硕大的烟花在天上爆炸,爆炸声紧接著此起彼伏地响起。锦瑟木然想:〃原来又是除夕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端王是在上元灯节,也是这样寒冷的夜,天上也是这样异彩纷呈的绚丽景致。烟花的寿命很短,一刹那的光华四射後便陷入
无边的黑暗。锦瑟心里似寒似热,却也明白自己的生命就像这烟花一样,立刻就要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了。烟花死後,化成灰飘散於空气中,他
死後呢?少爷会知道他死在这里了吗?少爷会来找他吗?最好不要。。。。。。就这样默默地死了吧。少爷不知道,就不会伤心,就不会来找他,就
不会有危险。。。。。。不知道少爷平安脱险了没有?
下巴突然被人挑了起来。
锦瑟茫然抬头。
端王冷笑:〃何不说说最後的遗言?〃
锦瑟怔了怔,闭上眼睛说:〃我。。。。。。我很想。。。。。。很想。。。。。。〃很想什麽呢?他想起了吴兴城里的小楼,小楼下有柳树,有荷塘,有红色的大
鲤鱼,梨树下有他亲手埋的梨花白酿,他还想起了少爷的白马、弓箭,想起了抱朴寺前长长的石阶山路、一挂挂的桂花,想起少爷似笑非笑的
脸和亲吻他时温柔的表情。
锦瑟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他知道从今往後再也不用吃苦了,再也不用牵挂煎熬了,他的人不能回江南,死了变成鬼就再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了
,死了他就自由了,就能回江南了,就能回家了。
〃我想。。。。。。回家。。。。。。〃锦瑟喃喃。吴兴城里有他曾经拥有的一切,有他一生所有的梦想与甜蜜。
端王冰冷的眼中升起异样的烦躁,陡然,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猛地把手从锦瑟脸上抽走了,厉声喝道:〃埋了他!〃
侍卫拖起锦瑟推到一个新挖的深坑前。坑里已安置了薄棺一口,侍卫们在锦瑟背上粗鲁地推了一把,锦瑟便一头跌了下去。棺盖压下来时,锦
瑟平静如水的心里不由得起了一丝惊惧,下意识地伸手扳住棺木,一名侍卫抽剑砍下,锦瑟惨叫一声,左手四根手指的指节如萎落的白花一般
跌在棺木外,鲜血顿时飞溅开。锦瑟疼得几乎昏厥过去,不由得缩了手,棺盖便沈重地压下去,砰砰砰钉上长钉,一铲铲的土夹杂著冰雪滚滚
而落,垫得和四周齐平了,侍卫们上去一阵乱踩,等踩得平实了,退回端王身边听命。
长相守 46
端王望著漆黑的夜空,眼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感情。许久,他冷冷吩咐:〃派人去见胡彦之,让他放话出去,古越裳要找的人在我手中,古越
裳若想把人要回来,就闯一闯端王府後的百绝剑阵。〃
一名侍卫低诺一声,躬身离开。
端王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烦躁,起身拂袖而去。
寝居里点著手臂粗的红烛,一掬掬的泪从修长烛身上淌下聚成俨俨的一团,晶莹堆叠,像是从心脏里新鲜滴下的心血。端王怔怔看著,抠了一
团在掌心里揉捏,烛光浮动,涟漪般闪动的光晕里浮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初看时平常,越看越觉得惊人的漂亮,眉眼含笑,眸若含珠,光
彩照人。他看得出神,低唤道:〃卓泠。。。。。。〃话一出口先惊了自己,烛光中的人影也遽然消失。
端王低哼一声,突然用手捂住左胸。像是一把利刃砍在胸上,一丝割痛正从胸口撕裂开,他佝偻著腰慢慢屈下身去,像是突然间不能承担自己
的重量。服侍的太监站在门边,欲进不敢,唯唯诺诺,伸头缩脑。
端王突然一声厉喝:〃挖!把他给我挖出来!〃
小太监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端王飞步抢出,直奔北园。
放烟火的时间已过,偶然一颗冲上夜空,像贪玩的孩子错过了游戏,冒冒失失冲来独自戏耍,却只得一片寂寞的灿烂。
端王睁大眼睛瞪著面前的大洞。
那洞在烟花的光中明了又暗,忽然又是一明。
棺木开著,里面的人已不翼而飞。
只留那麽一个长方形的黑洞,像是一张带著冷冷笑意的咧开的大嘴。
一股无名之火从冰冷幽寂的心底升腾上来,烈火一般烧过喉咙,直烧进脑仁儿里,烧得火燎火烧般地辛辣刺痛。端王双眼血红,发出一声接一
声的冷笑,他握著拳头嘿嘿道:〃好,很好啊!你们很好啊!〃
端王府中铁骑三十六,飞驰如风,捕命缉人,向来无失。
今夜,大雪无痕,冰风如刃,蹄音震碎京师宁静的夜。
驰出京师往东南而行,遥遥望见卫河蜿蜒南去,截断追捕之路。线索至此而断,侍卫低声道:〃河面这样宽,无人能飞掠,他们必是上了船。〃
端王沈默无语。
便在此时,河上远远亮起了一盏明灯。似是静夜懒洋洋张开了一张眼,将挑衅冰冷的眼光高傲扫来。端王嘴唇一抿,一丝冷笑便如刀锋出鞘,
锐利冰冷,见人伤人,见血封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