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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后会好好待你?更加虚伪得可怜!如何好好待她,怎样善待她?刚才还在为另一个女人争取平妻的地位,他又何曾善待她?!
他只能沉默着,听她继续贤德大度地为他打算,而不能加以意见;他只能无助地看她泪落如雨,却连抱住她,劝慰她的勇气也没有;他只能无力地看她在受尽伤害之后,回去投奔她那已然飘零沦落的家,却连陪伴她的立场也没有。
他在黑暗中站定,仰天,望长空冷月,忽然觉得满心凄婉彷徨无助,天地之间却无可泣诉。猛地仰天一声长啸,纵身而起,拉开架势,径自在黑暗之中练起拳来。
*****
苏思凝静静地站在黑暗中,既不去安睡,也不肯坐下,这样站着,不言不动,无思无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外凝香在叫:“小姐、小姐,你睡了吗?”
苏思凝一怔,打开房门,“凝香,你怎么还在?”
“我刚才怕姑爷和小姐有什么事,一直没远离,就在外头守着。后来见姑爷出来,样子有些不对,就在后头偷偷跟着,姑爷真奇怪,一个人站在花园里练拳脚。他居然把拳头往花园练功的那个石头桩上撞,吓死人了!我看他的拳头都流血了,也不停下来,又拿了练功架上那些枪啊、刀啊,在那舞动,我实在害怕。小姐,你要不要去看看,姑爷他那样子怎么和疯了似的?”
苏思凝不等她说完,便出了房门,急急往花园那边去了。
凝香在后头小跑着追,“小姐,夜深寒重的,你加件衣裳啊……”
苏思凝充耳不闻,一直向花园快步而去,还没走到园门,就已经听到劲风掠空之声。然后,她看到了月下舞剑的梅文俊。
她忽然间明白了,原来,书上写的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那一道剑光,亮丽炫目得让天上月光失色,那执剑的男子,人比剑光寒。
剑在月下飞腾呼啸,那种惊人的力与美,震得人心魂皆荡。
在此之前,她所见过的男子,不是家中仆役小厮,就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少爷;成为梅家媳妇,往来接待的一些亲友,在女子面前,也多是温文守礼的。至此才知何为英武丈夫,至此才明白,所谓“伟男儿”三字是因何而来。
眼前剑影呼啸,人欲飘飞,剑欲飘飞,她怔怔呆立,怔怔凝望,本来想要出言劝阻他,却忽然忘记了声音。
舞剑的人浑然忘了身外之事,不知在不远处,园门之外,有一个佳人,痴痴观剑亦浑然不觉夜风浸骨。
过了很久很久,苏思凝才注意到地上那点点的血痕,这么深的夜,纵然明月高照,鲜血伤口仍然太容易被忽略、被忘怀。她莫名地一颤,才发觉梅文俊握剑的手,鲜血淋漓。
她不觉向前数步,正想要呼唤他,身后忽地一暖,一件斗篷披到身上,凝香在身后轻声道:“小姐,小心身子。”
苏思凝回过头,望了凝香关切的眼神一会儿,点点头,“我回房休息,你也早点睡吧,别让梅良等急了。”
凝香一怔,“小姐,不管姑爷了?”
“由他吧。”苏思凝回头便走,凝香还愣愣地站在原处。
眼前倩影急急而去,身后剑风呼啸入耳,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苏思凝急步而行,不敢止步,不愿去回想,那男子英伟的身影,掌上的鲜血。不敢回头,唯恐让人看到她,忽然间又落下的泪痕。
一路急行,夜风中,珠泪点点洒落,她也不去擦拭。
他真的如她无数的甜蜜梦幻中所想的那样,年少英伟,武艺高强,敢于挺身保护弱女子,甘于为心爱的女人担当一切。只不过,他不惜一切保护的人不是她,他愿为之担当的人,也不是她,仅此而已。
她越走越快,几乎是奔跑一般,直冲进房门去。房门被她猛地撞开,清亮的月光,照进房来,正映出供在房间上首处观音大士大慈大悲的温和笑容。
苏思凝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佛前,抬起头,凝望菩萨的容颜。
“菩萨啊,你渡世人脱离苦海,可否指引我,那超脱之道到底在何方?贪嗔爱恨痴,最苦求不得。菩萨啊,求你教我,忘记求而不得之苦。菩萨啊,求你给我勇气,让我可以擦尽泪水,让我可以带上笑容,看他与她的美满姻缘;求你给我真心,可以祝愿他们一生安乐快活,无忧无愁。”
“菩萨啊,求你……”
夜已深深,本应空无一人的大厅里,隐隐有啜泣之声传出。后园少夫人的住处,呢喃恳求的声音不断响起。花园练功场外,凝香愣愣地看了好久,站得腿都酸了,那疯狂练功的人仍未发现她。她莫名地摇摇头,无趣地转身回去睡觉了。
梅文俊疯狂地练了一夜的武,直到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整个人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双手之间,全是淋漓的鲜血。这样的辛苦、这样的疼痛,为什么还是不能让心间的痛楚,减轻一分一毫?
他就这样,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愣愣地望着朝阳东升,光华照亮天地万物,却独独照不亮他此刻暗沉沉的心境。未来的一切,也同样在黑暗中,沉寂绝望。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疯狂练武的这一夜,在他前方的大厅里,一个他以为已经去安睡的女子,在那空旷冰寂的黑暗中,哭泣了一整夜。在他后面的楼阁深处,一个本应对他怨恨淡漠的女子,跪在佛前,喃喃自语,无望地祈求了一整夜。
次日,苏思凝向梅氏夫妇提起归家省亲之事,梅氏夫妇自然是不舍的,但苏家蒙难,又怎能不让苏思凝回家探望?说起带嫁妆回家接济亲人之事,梅氏夫妇都是毫不迟疑,一口应允,不但没有半点非难,反而连声问够不够用,要不要梅家也打点一些银两送去。
准备行装的这两天,苏思凝处理家事,便让柳湘儿在旁相陪,有什么要注意小心的,无不细心教导。家中管事的几个下人,也都叫来和柳湘儿一一见礼,又把经常来往的一些远亲近友,喜好规矩向她讲解一番。
转眼间,出行的日子就到了。凝香和梅良一路随侍苏思凝而去。而梅文俊和柳湘儿一直送出城外十里,是苏思凝坚持让他们止步,才终于停了下来。
苏思凝的马车渐渐远去。她轻轻地掀开后窗的帘子,回首望了一眼,那并肩而立的一对佳偶,微微一笑,纵然伤心,也记住这一幕吧,今日一别,以后,就……
梅文俊看着马车远去,烟尘渐起,然后,清晰地感觉到心中的绝望。这马车一去,还会再回来吗?那个与他在天地前三拜成礼的女子,还会再归来吗?
指尖冰凉的感觉,唤回了他的意识,握紧那微微颤抖的冰冷纤手,他低头给了柳湘儿一个让人心安的笑容。然后,强行把上马追去的心思压下,轻声说:“湘儿,我们回家吧。”
这一生,已负那如花佳人,又怎忍再辜负眼前如斯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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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思凝一去,便是一月,丝毫不见回音。柳湘儿有时都会关心地问上两句,姐姐何时回来,我在家中,颇为思念;梅文俊却是从无一字一句提起她。为此,梅氏夫妇气得一天不骂他几遍薄情无义,心里就觉气闷。
梅夫人打发了人去京城问苏思凝的归期,梅良风尘仆仆地回来请安,说道苏思凝见婶娘一家生活艰辛,日日以泪洗面,想要多陪伴一些时日,以尽孝道。
梅老爷摇头叹息,梅夫人却微微有些明白过来,三天两头,催着梅文俊去接思凝回家。梅文俊每次都用借口推脱。在二老面前,任说任骂,不做辩驳;在柳湘儿面前,也是温柔体贴,从不提起思凝一个字,好几次柳湘儿有意说起,他也不经意地顺口带过。只是在白天,柳湘儿忙于家务,无人注意他时,他会漫不经心地在园中踱步,每每无意识间,就会在思凝房门外徘徊。
自从主人离去,房门已紧闭太久,房内可曾积尘,可结蛛网,可会残旧?当主人归来后,可能适意休息?
很多时候,他怔怔地望着房门,尽管心中知道苏思凝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但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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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或许是阳光太明亮,或许是清风太舒爽,或许是那内心的渴望再也难以抑制,他终于伸出手,推开了多日来一直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他妻子的房间,他前后进入的次数,竟只有四次。也直到这一次,他才真正认真地打量起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