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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首的花梨木椅子上坐定,从赤云手中接过虾青色填白小茶钟,浅浅地抿了一口后,方才挥挥手让贾母起身:“老太太起来坐吧!年岁大了,腿脚本就不灵便,若是摔着,可就是本宫的罪过了!”
贾母颤颤巍巍地在丫鬟的搀扶下起了身,闻言,心中一惊:“公主说笑了!”并不敢坐满,只堪堪地坐了椅子的一半。
放下手中的茶盏,林清微笑着,口中的话语却宛如利刃一般:“来人,将这丫鬟给本宫扭了出去,脱簪去裳!”
贾母脸色一变,转头看了那丫鬟一眼:“不知这丫鬟哪里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将她留与老身发落吧!”贾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丫鬟乃是她房中另一个一等丫鬟,名唤百灵,平日里伺候的时候也算安分守己,竟不知怎么地招了这位公主殿下的眼?
“得罪?”林清微施施然地靠着椅背,一双纤纤素手腕白肌红,细圆无节,交叠着放在腿上,显得端庄大气:“得罪本宫倒不至于,只是这丫鬟胆子太大,太不知礼节了!我公主府闭门五个月,乃是为了嫂子、姑苏林家夫人贾氏守丧;丧期未出,这丫鬟便头戴金簪,着桃粉罗裙,却不知将这律法礼教置于何地?”
林清微自然知道荣国府中的情况,别说按着大功守丧九个月,府中之人穿红着绿一丝一毫都没有受到影响;倒是贾赦那边,规规矩矩的,让林清微心中舒服许多。将此事告知林黛玉后,林黛玉十分恼怒,前前后后这么多事情叠加起来,她已经彻底地失望了,竟誓言从此以后,与荣国府再无一丝血脉情分!
被林清微明嘲暗讽地说了一通,贾母带着满肚子的火气上了车子,一进去,那浑身一片素净衣裳的百灵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狠狠的耳光打懵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贾母方才的火气全在这一个耳光里:“难不成连该为姑奶奶守丧都不记得么!”她此时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憋屈,却没想想,当初自己也并没有想起来这一茬。
那百灵果然不负其名,是个机灵的,她一下子跪了下来,哭着诉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啊!百灵知错!是太太说了,姑奶奶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必为了个外人苦了自家人,所以才吩咐府中上下无需守丧的呀!”
她此言一出,贾母心中舒坦许多,方才林清微的话字里行间都指责着贾母不慈,亲生女儿逝世,竟连守丧都能忽略过去,可见平日里说的什么疼爱什么慈仁都是作假,叫贾母嗫嚅了半天也难反驳自辩。
“罢了!都是那个愚妇,因为她,咱们已经是第三次得罪长公主了!”贾母眯起眼,眸子中划过一丝狠厉,自语道:“该叫她安分点才行!”
百灵身上打了个寒战,深深地伏在贾母的脚下:“多谢老太太宽仁!多谢老太太!”平日里贴身伺候贾母的多是鸳鸯,她和另外两个大丫鬟只是打下手的,因此并没有见着老太太发起狠来的样子;百灵咬着唇,不由得后悔今日为了争脸将鸳鸯绊住,早知道有这样的祸事……
随便叫一个二等丫鬟送了贾母出去,林清微敲了敲桌子,视线落在旁边偏厅落下的门帘:“玉儿,躲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出来!”
只见林黛玉眼皮粉光融滑,明显是哭过了,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块素色的帕子,上面满是泪痕,她小步地走着,低着脸站在林清微面前,带着些哽咽开口道:“姑姑!”
林清微无奈地瞧着面前的小泪包:“玉儿,怎么又哭了?”
“姑姑,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亲戚,荣国府却——”,林黛玉抽噎着,连外祖家都不愿意说了:“不是说很疼爱母亲么?可是为何母亲去了,他们竟是一丝哀色都没有?”
“玉儿,姑姑问你,若是有人对你不好,你会怎么应对?”林清微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了林黛玉一句话:“你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姑姑!”
林黛玉眼神有些迷茫,出神地思索了许久,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姑姑,我记得您曾经和玉儿讲过一个禅语。寒山问:‘世间有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治乎?’拾得答:‘你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可玉儿做不到这样——”她似乎是犯了错一般地垂下头:“若是与我亲近之人待我不好,自然是有不好的理由,玉儿会弄清楚;可若是与我疏远的人待我不好,那玉儿也不愿意理他,他若是过分了,玉儿就狠狠地教训他!”
对这样的答案有些惊讶,林清微带着些喜悦地招林黛玉靠近过来:“玉儿,姑姑之所以给你讲那个禅宗的故事,并不是想让你一味地避让!世间之人多有汲汲营营的心思,俗语也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因此,多少人为了自己得利而去谋算别人,这时候就要懂得如何去狠狠地教训他们,这样才能保全自己。姑姑以为玉儿不懂得反击,却原来姑姑看错了呢!”
当初那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终于打内心里有了点气势,林清微抚了抚她的脸颊,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姑姑很喜欢玉儿的答案,所以,该如何对待荣国府,玉儿想清楚了么?”
林黛玉抬起脸来,虽然依旧是眼圈通红,但是眉梢眼角的光彩却显得很是坚强:“姑姑放心,玉儿明白了!”
第40章 叹淑妃文卿嘱侄女
时可种有芒之谷;过此即失效;故曰芒种。
按着旧俗;这一日当在府中各处树上缠上五色丝带,绫锦纱罗,装扮得一片锦绣来送花神。然而因为守丧的缘故;这一项便被免了去,林清微只命人取了三两尚未凋残的花枝;供上一盏清水,几片瓜果,和着一缕檀香,全了祭花之意。
徒林琛去了白云书院大半个月;林清微平日里只管看顾着小林晞,闲来莳花弄草;写字读书,已有许久不曾往宫中去了。
“殿下,有消息来!”门外,青衣的脚步声显得很是急促,她掀起帘子进来,眼中带了一份惊讶与赞叹,行了礼:“淑妃的事情有眉目了——”
林清微手中正拿着一本《战国策》,闻言,抬手止住她的话:“淑妃的事情?既然如此,叫我猜猜——莫非真的是什么才子佳人?”
“正是哩!”青衣点点头:“婢子找到了当年在寺庙中修行的一位僧人,此人年幼时被方丈收养,后来不知何故却还俗了!”她娓娓讲述着:“方丈早已去世,二十年前的事情,问了那寺庙现在的方丈与其他长老,他们也都是懵然不知。后来,听说起先前的方丈有一位还俗的弟子,婢子想着便去问问看了!”
“想来是小和尚动了凡心吧!”林清微将书册合起来,捏起旁边大荷叶水晶盘中切成薄片的蜜瓜:“继续!”
“是!”青衣将袖中一沓微微有些泛黄的纸页拿出来奉上:“不过虽是劳燕分飞,却并不是郎君负心薄幸,而是父母棒打鸳鸯呢!”
林清微动作小心地翻看着青衣递上来的纸页,抿着嘴,好半天没说话。想不到淑妃居然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爱人死在父母的安排下,想来那时候她只是十三岁的女子,任是怎样心性坚定,都会崩溃吧……
将那一沓纸丢开,林清微想起那个张扬霸道的女人,连带着还有那个同样倨傲无礼的三皇子,叹了口气:“罢了,我算是明白她要做些什么了!”
萧家是武将世家,萧水芙的父亲当年镇守一方,手底下有几万兵士,在朝堂上素来受先皇器重;而李御史不过是三品清流,若说起家世来,确乎是有些低嫁了。难怪萧家人对这两人的婚事如此反对。
只可惜萧家人没有掩饰好,竟叫萧水芙察觉这其中的猫腻。她也是心思聪敏的,抽丝剥茧一般得出真相后,内里的恨意完全盖去了十几年的父母恩德、兄妹情深;从温婉贤淑的大家千金转变为恣肆妄为的后院女子,另外,一味地纵容娘家的嚣张,一步一步地挑战着上位者对萧家容忍的底线,这仇恨拉得妥妥的啊!
最终,萧嵘德被撤爵罚银,在朝堂之上官职大大小小的萧家人也多被降职免职,报复萧家当年拆散了自己与心爱男子的姻缘,这才是淑妃的真正目的啊……
轻轻地笑了起来,林清微眼中有些复杂,这样决然的性格,她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孩子了。
“此事还有哪些人知晓?”让青衣从外面端了个炭盆子进来,林清微将那一沓纸页撕成条儿丢了进去,看它们慢慢地化成了灰烬,漫不经心地问道。
青衣瞧着她的举动,忙将炭盆子拿了东西盖上:“萧老夫人果决,当初此事一出,除了淑妃现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