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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之宝,不过是些纸张比上茅房用的草纸手感好一些的破书罢了。但是,就是在等待洞庭絮将《洞庭全录》抄完的过程中,这两个人相爱了。
这二人分属叔侄,洞庭絮不知道,关天怅知道,却不在乎。后来的事自然顺理成章,洞庭絮的父亲察觉到一些异样,却不知该如何了结。恰逢那年皇帝甄选秀女,他考虑再三之后,决定送自己女儿进宫。虽说关天怅与他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但是,他当真不了解关天怅的性格。如果他了解关天怅,也许,他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嗯。这个我听说过。据说,关天怅在宫门之前强行劫走了洞庭絮。”
“强行?哈哈,不见得吧。关天怅铁了心要带洞庭絮走,洞庭絮自然也是铁了心要跟关天怅在一起。自此,二人找了一个地方隐居起来,倒是过了一阵恩爱逍遥的日子。直到后来,洞庭絮有了身孕之后没多久回了一趟家,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她和关天怅之间有叔侄关系。洞庭絮自然如逢晴天霹雳,然而当父亲以及族人要她打掉腹中胎儿之时,她却是怎么也不肯。于是洞庭絮被禁闭在洞庭府中,直至关天怅找上门来。自此,洞庭府便被毁了。
关天怅再一次带走了洞庭絮,但是这一次,他与洞庭絮,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洞庭絮生下孩子之后,整日将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用了三年时间,凭着惊人的记忆,默出了整部《洞庭全录》。之后没多久,洞庭絮便死去了。”
听到这里,离有些感慨。“竟然是这样。”想了想又道,“洞庭絮生下的那个孩子,难道就是你娘?”
“不错。但是,洞庭絮的死给关天怅很大的打击,也许,他是突然意识到,血缘伦理这些东西,在从小就接受正派教育的洞庭絮心中,有多么重要。当初他忽略了这一点,这就是悲剧的开始。所以,他不愿承认我娘是他的女儿,他甚至不要我娘叫他‘爹’。他将我娘送到一户姓韩的人家寄养,每年一个固定的时间,他会去看我娘,但是,只要我娘一开口叫他‘爹’,他立马转身就走。于是我娘学聪明了,他再来的时候,我娘便装作不认识他,叫他‘叔叔’,那一年,他还是走了,不过,他带走了我娘,收她做了徒弟。我娘说,她第一次叫他师父的时候,他仰天大笑,笑得整个林子的鸟儿呼啦啦全都飞到了天上。”
“关天怅如今可还活着?”
“唔,还活着。”
“其实,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离默了半晌,轻轻倚在洞庭洛怀里,“洞庭洛,幸好,我有你。”
“我想在洞庭湖边盖一座茅屋,屋前种两棵桑树,屋后栽些草药,平日里替人问诊,闲来无事就戴着斗笠提着竹篓到湖边捉鱼……我最想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简简单单。我不要做什么大侠,不要什么天下百姓敬仰的虚名,我仅仅是想要平淡地活着而已。”
洞庭洛曾这样跟她说。这是洞庭洛这一生的梦想,如今,算是实现了吧。
如果是在两个多月前,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和洞庭洛会有今日。也绝对想不到,她也可以像寻常女子一般,在傍晚时分做好饭菜,伴着绚烂夕阳,倚在篱笆门边等着丈夫出诊归来。
那天,洞庭洛跟她说谢谢,谢谢她给他这么多的幸福。但其实,要说谢谢的人,明明应该是她。
洞庭洛,跟你一起盖茅屋,一起开垦屋前的药田,一起在刚插好的篱笆下撒花种,被你拉着到湖边抓萤火虫,到湖里捉鱼,到湖中心追赶成群的白鸟,听你为我弹琴,吃我们一起做的剁椒鱼头,还有到湖边散步的时候,你随手摘给我的一束黄白不一的野花,甚至是,你的病人一句别扭朴实的“洞庭嫂”……这些,我都永远记得,
洞庭洛,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么多的幸福。
这些日子,离总是想,这世上所有的幸福都是有期限的。她和洞庭洛的幸福期限,只有三个月而已。是不是因为知道只有三个月,所以,他们才倍加地珍惜呢?是不是三个月之后,她和洞庭洛,就真的永不相见?
原来,永不相见,和天人永隔,竟是同样的意思。
然而关于“死”这个字,洞庭洛似乎并没想过要跟她提起,他不提,她也不问。就算前些日子,他把一篮子胡萝卜错看成是辣椒,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偷偷到集市买了辣椒,将那篮子里的胡萝卜换了过来,于是那天,她炒了一大盘辣椒做晚饭。可是第二天,她却看见他蹲在厨房里,手里抓着两根胡萝卜发呆,她心中一震,站在门口叫了他一声,他转过头来,看见她,便露出他一贯的痞痞的笑容,随手把胡萝卜拿在手里上下抛着玩,说,今天吃胡萝卜么?红烧还是素炒啊?
从前的洞庭洛,五感超乎常人想象的敏锐。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也能将周围的人事物看得一清二楚,而如今,竟然将胡萝卜和辣椒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看错,就算看错,辣椒和胡萝卜味道的区别,放在以前,他也是在百步之外便可轻易嗅到的。
他的五感,正被毒物侵蚀以致逐渐失灵。洞庭洛知道,这是他生命正在一步步走向消亡的征兆。洞庭洛也知道,其实她什么都明白。但,已经没有提的必要,因为,他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已,说这些,实在太过浪费生命。
洞庭洛向来是不喜浪费生命的,以前总觉得睡觉是一件很浪费生命的事情,所以总是睡得很少。现在,他睡得更少了,偶尔午夜梦回,离总能发现洞庭洛是醒着的,黑暗中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睛,越发地溢彩流光,注视她睡脸的眼神,也越发地温柔,有时候,还会被她捉住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悲伤和不舍。
想至此,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滴在手背上,离似是被自己的眼泪烫到一般,猛的一震,随即抬手欲将脸上的眼泪抹去。
“我以为,你很幸福。”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
离抬起头,见栅栏门外的石子路上静静站着一个人,一双晶莹剔透的银色瞳仁,如同温暖阳光下快要融化的薄冰。
“曦,是你。”
祈莲曦慢慢向离走来。“是我。你以为是谁?洞庭洛?”见离没有答话,又道,“你心里难过,想哭还怕被他看见的么?”
离摇头,道:“若是被他看见,他一定比我还要难过。我不想他难过。”
“乌衣,你当真过得幸福?”
“嗯。”
离的眼神很肯定,脸上却还挂着泪,祈莲曦有些心疼,伸手为她抹掉泪痕。
“若是当真幸福,为什么会哭?”
“曦,你不懂,有一种幸福,会让你想哭。”
“真的?如果可以,我倒想试试这般滋味。”
祈莲曦的表情有一丝不信和茫然,离忍不住破涕为笑。
“曦,你确定你当真想尝这般滋味么?我还真想象不出来你掉眼泪是什么样子。”
祈莲曦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看着她难得的轻松笑容。印象中,乌衣是不会笑的,即使她魅惑人心的笑容天下闻名。
离问:“怎么了?”
祈莲曦看了她半晌,抬头看了看眼前简陋的茅屋和种满药草的院子,道,“你让下面的人传话给我,我听了,原本是不信的。”
“所以,你才找来了这里?”
祈莲曦看着她,道:“乌衣,你真的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改了,是么?”
“曦,枫血山庄之事,是我为你和戚孤湟做的最后一件事。”
祈莲曦抿紧了唇,道:“你对景浩然和枫血山庄做的事,洞庭洛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对你?你可曾想过?”
“他会如何对我,是他的事。”离抬头望着祈莲曦,道,“曦,你曾跟我说,若是有一天,我找到我的方向,就跟你说。现在,我想告诉你,洞庭洛,就是我的方向。”
“……就算是死?”
“就算是死。”
祈莲曦愣了半晌,终于点点头,表情淡淡,道:“我明白了。”于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
“这个,你让他们帮你带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祈莲曦笑了一下,忍不住摇头叹息,“总是听说上巫族人爱也极端,恨也极端,我算是当真见到了。乌衣,连自己腹中的骨肉都可以狠心杀死,你还要如何爱他?”
离不答,只是微微垂下眼睑,道:“曦,枫血山庄那边还需你从中周旋,实在不宜在此多做停留。”
祈莲曦心知离是担心洞庭洛回来会撞见他,却也不说破。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却又停了脚步。
“乌衣,今日,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祈莲曦顿了顿,道,“做哥哥的舍不得你,能给哥哥抱一下么?”
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