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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眼,手一翻转,水晶落在雪中。
三生恨,一世情,无处着落。
“我要走了!”我小声说,转身欲走,却被他搂在怀中。
冰凉冬夜里温暖的怀抱,可是,我不能要!
晶晶——
那天,相书上说:腊月十七、晴、天利西方、宜出行。
在白沙滩边看到空渡垂钓的背影。
“漫江洒下钩和线,无端钓出是非来!”他又在叹气。
摆开阵势,天绝帮迟到。
没有太白金星,我最关注的是他,当你恨一个人,爱一个人,总会在千万人中一眼找出他来。
不是他夺目,是自己太过专注。
我猜到了这场决战的开始,却猜不中结局。
春三十娘的剑快得象风,满地的雪都随着她的剑光舞动,但她碰上得偏偏是白晶晶的剑网,“十年”织成的网。
双方混战。
渐占上风,蓝孔雀的蝎尾鞭舞成的圈子越来越小,我的星星索几度撕破她的衣襟。
春三十娘肩头见血,鬓发散乱。手中只剩半截断剑。
空渡加入战团。
“小心!”我放出七种暗器击向空渡。
全场所有人中只有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使月光破碎的眼睛。太熟悉。
他又是太白金星——李梅鹤变化的。
宽袍大袖。
一掌按上白晶晶的背!
仿佛很轻,更象一个爱抚,不带一丝风。
白晶晶并未向前扑倒,反而向后掠,“十年”在背后瞬间挽了九朵剑花。
剑花已乱。
李梅鹤全力躲开我的暗器和“十年”带起的剑风,始终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白晶晶身经百战的经验救了自己一命。
甫一遭袭并未向前抢寻出路,而用背后剑逼得偷袭的人不能补上致命一击。
春三十娘在她一遭掌击便用断剑取她要害,但白晶晶退得实在比她进得更快。
可脑后无眼,李梅鹤早已退出好远,“十年”仍在背后挥动不止。
只是,招已不成招。
我扑过去,白晶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血落在雪上,红白分明。
——不分明的人世!
我扑过去,蓝孔雀手里的蝎尾鞭象毒蛇一样卷向我的后背,而我后背空门大开。
空中吐信的毒蛇被天蚕丝带缠中七寸,顿时萎倒。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胜负已分。
“至尊宝,放信号!”白晶晶抚胸。
对了,还有三千弓箭手。白晶晶调动了宫中三千弓箭手埋伏左近,期望将他们一战歼灭。
至尊宝却在此时面如金纸翻倒尘埃,嘴角一抹黑血。
何时中的毒?
白晶晶急痛攻心,晕倒在我怀里。
小六终于放出信号,那焰火带着狂野的嘶吼冲天而起,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它是反败为胜的希望,却象个淘气的孩子,肆意在天空高窜,又如玩累了一般迅速滑落。
三千弓箭手,箭已在弦上,弓似满月,箭似流星。
流星坠落,似情人的泪落上情人的肩。
一箭洞穿我们一名帮众的肩膀。
这箭雨是冲我们来的。
箭如飞蝗,遮天蔽日。
避无可避,只有挡。
小六大喝一声站出来,瞬间气吞山河,高大数倍,“你们走,我挡着!”
小六的棍挥舞成一堵墙,他的身体是另一面墙。
顷刻间,成箭墙。
太多的箭杆支地,他是立着死的!
剩下的人慌不择路地奔逃,不时有人惨呼倒地,天色渐暗。
在江洲路上的破庙里,一堆柴火,映着十七张脸,去了两百人,只剩下十七个。
白晶晶伤重,至尊宝人事不省,绿烟失踪,小五腿中箭伤。
我在翻看至尊宝的眼皮,“鹤顶红粉”心里一惊,孙婆婆说过:无药可医!
“阿珠,昨晚你去哪了?至尊宝怎么会中毒?”白晶晶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冰凉。
一个炸雷在耳边震响!
晶晶——
怎会怀疑我?
眼泪是一点点一点点从心里流出来的。
白晶晶的身影一点点一点点沉入水底。
在脸上纵横的,全是泪,我没有回头,不愿让她看到我扭曲的脸。
昨晚我去哪了?我回答不出。
只有泪!
站起身往庙外走去,天好黑,可我想找一个不流泪的天空。
“不许走!”
我听到“十年”出鞘的清吟声,如沧桑男子的一声叹息,如闺中女子的一声哀怨。
我没有动,用衣袖狠狠擦去脸上的泪。
为了这个男人,她让“十年”出了鞘。我长吸一口气,感觉“十年”冰凉的七尺剑芒在背后游走,好冷!
无论这剑刺不刺出,我与晶晶,所有的情,俱断了。
为了这个男人,你对我拔剑相向,晶晶,谁重谁轻,我知道了!
我走了,外面朔风怒嚎,但还是比庙内温暖。
“阿珠姐姐——”只听得小五的声音,唉,留不住。
跌跌撞撞地走,没有方向,没有重量,只如自己是被朔风吹着的落叶。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象一个游魂,四处飘荡。
慢慢的,竟然看见长安城墙坚硬的影子。也听到对答的人声,猛醒觉,现时还在危险中,我这般漫无目地的走,险些落入圈套。
“天太黑了,守住长安要道,明早再行搜索。”春三十娘的声音。
“他们受伤人多,料也不会飞出太远。”又是这个状如枭啼的声音,永世不忘。
春三十娘走得远了,“大王说过不让毒杀至尊宝的嘛,怎么公主擅自下手了?”
李梅鹤解释,“公主也没见过至尊宝,昨晚潜入驿站,只向最大的房间茶里下了毒,谁知却是至尊宝的寝室。”
我静静伏着,待他们走远才起身,一步步退后,心中一阵气苦,放不下众人,折回去,无论如何,不可以在此时离去。
进得庙门,不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只找个干净的角落,坐定,闭上眼,却无眠。
天还没亮,便起身,雇了两辆牛车,把伤者放上车,余人各自谴散,我照顾不了那么多。“长安回不得,去洛阳吧。”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睛。
清晨上路,起风了,为他们掖好车窗的棉帘。
而冷风却轻易吹透我的薄衫,把枯黄的衰草吹上天空。
我冷,可不想同他们坐在车里,早该是陌路了。
抬头望,无边无际的天上,一只落单的孤雁,没有了同伴,错过了迁徙的季节,南飞艰难。
天空中只有它孤单翅膀的痕迹,耳边只有它失群的哀鸣,象我一样。
我们都猜不到为何空渡不来,为何三千弓箭手会尽归对方所用,他们怀疑是我告密吗?
以至于一败涂地!
洛阳到了,住一家客栈,明天买药疗伤。
独睡,没有梦。如新生的人,新死的魂,好干净!
没有过去,什么都没有。
没有白晶晶、至尊宝、绿烟、空渡、李梅鹤。
质本洁来还洁去。
没有玄奘强塞给我的药丸,我只是世间一只白狐,用自己的尾温暖自己的身体,抗拒着冬的来临。
洛阳城里阳光很好。
很干净,对着阳光眯上眼睛,我有陶醉的表情。
我穿了一身白衣。干净的颜色,无关风月。
接过药店老板的药是,我看见自己的手。
好美的手,风姿绰约。
隐约可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脉。
我知道,我有着健康的血液。
服侍好白晶晶吃了药,自始至终不看她的眼睛。
把小五支到白晶晶房里,“明早再来至尊宝房间,药我会煎好,放到桌上,早晚各一碗。”
又对楼下喊,“老板,烧两大桶开水。”
关窗时,望了望蓝蓝的天,今夜该会有满天繁星吧,可惜,我看不到了。
没有低头,这下面的人世,我早已看厌,没有留恋。
至尊宝的身体软软的,放他进热水里,他闭着眼,似沉睡中的孩子。
水很热,放进一点药,犹豫一下,所有的药全部倾倒进去,怕是没有机会再来第二次了。
用小刀把各自的手腕割开,绑在一起。
我要和至尊宝换血。
“鹤顶红粉”无药可医但并非无术可治,孙婆婆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换血。
中毒的人会痊愈,但毒会传给另一个。
我很平静地做着这一切。闭上眼睛时我在想:以前,我是用肉眼在看这世界,现在我是在用心眼看这世界。
两个桶里原本清洁的水变得乌黑,大部分的毒排进水里,但“鹤顶红粉”一点点足以致命了,早一天,晚一天,如此而已。
至尊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