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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家回不去了,周家不收留她,所有的人都不待见她,如今她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茹月解开绑在石桩上的绳子,在河道里漫无目标地划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个念头在其中闪晃,却没一个能停得住,无数张面孔从面前闪过,也没一个能靠得住。恍惚中,桨便住手不划了,只任由圆篷船在河面上飘来飘去。
她默默望着水面,看着水中的自己,那身影随着水势晃荡,扭曲变形。不觉,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在水面打起一个个小窝儿。黄昏临近,晚霞化作一抹流虹,映在河面上,那些绿色的水草像柔细的发丝,随波拂动。
岸上,几个孩子清脆的笑声惊动了茹月,只见他们光着屁股,骑在两头大水牛的背上,正慢腾腾地朝镇上走去。她呆呆地望着,恍惚中,那牛背上的孩子竟换成了她、谢天和子书。可不是怎的,谢天是个傻大胆儿,跨在牛脖子上,左手里举着柳条抽打,右手攥着牛角,嘴里还在不停地吆喝。自己则坐在中间,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腰,子书胆子小,哭丧着脸,手脚并使踞在牛屁股上,那牛尾巴扫来扫去,不时地抽他的腿肚子……
茹月痴痴地看着,嘴角不觉流出一丝笑来,那时候,他们活得多自在,无忧无虑的……鸦雀驮着暮色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牛背上的孩子吹起了芦笛,清脆悦耳。茹月再细看时,牛背上的谢天子书和自己已换成别的面孔,孩子们乐成一团儿,远远地去了,茹月心里一酸,泪又掉下来,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眼看残阳便要给远山吞没,茹月伸手抹了把眼泪,心说不成,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拿起木桨便向回划。待到了周家的码头时,见那门依旧关着,她丝毫不再犹豫,船绳也不系,大步迈上了石阶。近前便用拳头砸门,里面有人喝问:“谁?”
茹月高声道:“我是茹月,要见周先生,他要不想见我,也别找理由躲我。只求给一句痛快话!”里面便再没声了,夜色暗下来,透过门缝,可瞧到院里已亮起灯。茹月心里气苦,索性便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心说这周名伦铁定是去找沈芸那个骚女人了,所以才会冷落她,不由恨得牙痒痒,这个落花宫的贼女人,为什么每个男人她都要跟自己拼抢?
1、疯狂与劝解(2)
正自气得不行,猛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茹月赶忙跳起来,却是胡林背着手走出,脸上浮着古怪的笑容。她赶忙泛出个笑脸,说:“胡少爷你出来的正好,麻烦带我去见先生,我有重要事说。”
胡林笑眯眯地看着茹月,说:“我这里当然无所谓,可问题是,我义父他并不想见你,少奶奶还是省省吧!”
茹月脸色一变,急声问道:“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胡林故意叹了口气,“这义父心里怎么想的,谁能知道,再说,雨童如今回了娘家,少奶奶是不是也该避避嫌啊?”茹月听了不禁又气又急,眼泪涌出来,嚷道:“如何她来,我就不能来。以前怎么没这规矩?”
胡林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我倒也可以壮着胆子带少奶奶进去,不过……”
茹月眼含着泪看着他,哀求说:“胡少爷,请你无论如何帮我一把,不然的话,我便真的走投无路了。”
胡林嘿嘿笑着,“好说,好说,不过你怎么来报答我呢?”眼睛瞄着茹月的身子溜了一圈,嘴里啧啧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说着,便抬手来摸她的脸蛋,茹月厌烦地躲开,胡林故作惊讶,道:“怎么,你不愿意?原来敖家的少奶奶还是如此贞洁之人,我真是看走了眼。”
眼看着他便要退回门去,茹月一咬牙,说:“等等胡少爷,只要你今天肯帮我这个忙,我总记得你的好!”
胡林盯着她看了看,拖长嗓门道:“那就请吧!”茹月用手背擦了擦脸,大步跨进去,边走边问:“先生在哪儿,在书房吗?”
胡林哼了声,“别急,我这可是私放你进门的,先找个屋你先歇着,我再去好好跟义父说说。”茹月犹豫了下,也只得听从了他的话,随着胡林走进一间客房。
她一个人在屋里等了好长时间,胡林才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仆人,端着一个托盘,说:“义父让你暂且先住下,有空他会见你的。”仆人便把托盘放在桌上,茹月一见上面放着一碗白饭一碟青菜,火腾的便上来,一把就将托盘扫到地上,张口骂道:“他把我当成了什么了,周家的奴才吗?”
胡林看看地上碟碗的碎片,又冷冷地瞪着茹月,道:“便是周家的奴才,出去也高人一等!
少奶奶请自重!”
“我偏就要闹,怎么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今天非要找他说个明白!”她说着就往外闯,门口早有两名护卫拦着,茹月发疯似的又撕又咬,胡林在旁看着,冷笑一声,闪身出去。
推搡中,茹月被护卫一把推倒,她索性便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两个护卫却也不多话,当即关上房门。茹月越哭越伤心,当真一个昏天黑地,反正她是豁出去了。正闹得厉害,门咣的一声开了,茹月抬头看到孔一白大步走进来,背着双手瞪着她,茹月马上止住了哭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孔一白怀中扎,却被他一把推开。
这一推的劲儿好大,茹月踉跄了几步才稳下来,愣愣地叫了声先生。孔一白铁青着脸,喝道:“你以为我不敢治你了是不是?别把事做绝了。”
茹月身子一震,慢慢放下胳膊,冷笑道:“先生好大的脾气,哪里是茹月逼人太甚,是先生做得太绝了。”
孔一白面孔显出几分狰狞,说:“是嘛,那好啊,我这里也委实容不下你了。”
茹月呆呆地看着孔一白,突然抽泣起来,颤声说:“先生真的不容我了?那我一个女人家还能去哪儿?我一个女人家没了靠山,走投无路,被谁一逼,保不齐就得把先生来敖家干的事都吐出去……”
孔一白冷冷地盯着她,“你这是在威胁我。几天不见,我还真得对你茹月刮目相看了!”茹月只管哭着装糊涂,“我这是真心话。我怎么能背叛先生呢?”
孔一白叹了声,“我看你还是回家去吧!”
“不,茹月死也不回那个地方去。茹月听先生话,好好吃饭还不行吗?”
孔一白冷冷地瞧着她,“可你已经把饭都浪费了!我周家的奴才吃饭也不敢如此张狂!”
茹月看看地上饭碗的碎片,突然跪倒在地,用手捧起地上的白饭就往嘴里塞,孔一白一愣怔,没想到她竟如此乖戾,心下不禁生出一股寒意。见茹月抬起头,边嚼边笑着地对他说:“您瞧,我不是吃了吗?茹月不会浪费周家菜米的。”
孔一白长叹了一口气,说:“你起来吧,我周家到底还不至于把人逼到这份上。”茹月方才抹了下嘴唇上的饭粒,站起身来问:“先生愿意收留我了?”
“好,你既然执意要离开敖家,我便成全你!”孔一白走到桌旁坐下,“正好我想送雨童回上海,你不妨便陪她走一遭。”
茹月一呆,问:“先生为何要送雨童回去?”
“赏书大会将到,也该是我跟各大书楼算算总账的时候了。这丫头不分里外远近,我是怕她到时会给我添乱子。”
茹月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笑说:“我倒觉得雨童不过是心眼实,给先生惹不了什么祸,倒是另一个女人嘛,您可千万要防着些。”
孔一白当然明白她指的是谁,他心里又何尝不知沈芸的厉害,她十八年来为了敖家费尽心力,如今虽被自己使计逼走,但可以想见,她绝对不会坐视风满楼有危难而不理。偏偏他面对她时,心便狠不下来,那些阴郁憋闷怨毒也会暂时沉压下去,生平有两个女人能使他心生柔情,不再硬铁,一个是沈芸,另一个便是雨童。
1、疯狂与劝解(3)
若是当年这个女人能下嫁到孔家,他南湖楼何至于败落,他又何至于受这偌多的苦累?孔一白每念到此,都不免嗟叹。近些天,他修炼《落花诀》有了小成,但脾气却越发得暴躁了,不然,以他宠爱雨童的心性,如何会冲她发那么大的火。对胡林没好声气,对茹月厌鄙,都跟这有关联。他曾就此异状询问过方文镜,何以《落花诀》越练到深处,便心潮不定,气血翻涌?方文镜说这是必然征象,只要胸怀宽广,悲天悯人,不去计较个人得失,便可慢慢化解。孔一白当然不相信他这番鬼话,方文镜如此故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