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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上尘扶扶额头,有些无奈,但也没打算隐瞒,就道:“他,本应是你没过门的‘大嫂’。”
儿时楚上尘曾教过楚杉亲戚之间的称呼,楚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哥哥的阿娘是我的阿娘,哥哥的阿爹是我的阿爹,哥哥的老婆是我的老……不对,是我的……嫂子!?
只觉一道天雷直劈上天灵盖,“轰”的一下,劈出了楚杉的眼泪,“呜哇!”
楚杉登时在床上乱蹬,开始撒起泼来。金贵软绵的床垫,锦被都被楚杉的“佛山无影脚”给蹬了下去,他又哭又闹,哭声极其委屈。
哥哥的老婆……不就是是和吴叔的吴婆一样,一起吃一起睡,没事亲个小嘴这样的吗!!啊啊啊!这怎么行啊!呜呜呜……那小灯笼是个坏蛋啊!
楚上尘被楚杉这一哭哭的有些愣,难道他也在伤心自己没和小灯笼在一起吗?但是……不必如此伤怀吧……他身上的伤还未好,怎能这么乱动呀!万一又磕到了伤口,有的他好伤心的了。
楚杉又哭又闹不准人靠近,楚上尘只能软语在一旁安慰道:“小灯笼虽然不在我身边,但还不是有开颜你陪着我吗,虽然我心系于他,但这世间感情的事,是断断不可强求的呀……”
看着楚杉哭的如此伤心,楚上尘心中对他的疼惜竟多过了方才提到小灯笼内心的羞涩与怀缅。
楚杉这一哭,颇有些哭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之势,楚上尘平日里最怕眼泪,此时竟半点法子也拿不出,一时之间只觉心乱如麻。只能眼带焦急不忍的看着楚杉眼中的晶莹如玉的珍珠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到了最后声音都喑哑了。
楚上尘见楚杉哭的累了,上前揽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楚杉本是想推开他,可自己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了,也就由了他去。
正在此时,门外有轻至虚无的脚步声临近。但二人哪还有心神管这些,自是不曾察觉。
“开颜不要哭了,哥哥看着都心疼了。”楚上尘温柔的用帕子拂去楚杉脸上一片湿润,似是被楚杉的哭声勾起了无线回忆,此刻他的声音带着无限的苦楚和伤悲,“开颜不要哭……应该,是我哭才是……”
楚杉哑着嗓子道:“你……你哭什么……有老婆……陪着……陪着你……呜呜……吃饭,睡……睡觉……亲……亲亲……”
楚上尘心中失望更甚,他淡淡的说道:“因为……我的小灯笼,现在已然青山白骨……”
楚杉一愣,门外的紫衣人也是一愣。
楚上尘的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黯然:“是我害死了他……我现在,只有开颜了……所以,开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楚杉紧咬着下唇,仍在抽泣,那朱唇似要滴出血来,他愣了半晌,愧疚的回抱着楚上尘:“哥哥,我错了……我给你拿松子糖……”
楚上尘极其勉强的笑笑,将楚杉抱到一旁的美人靠上,将厚实的锦被盖在他身上,又自己上前重新铺好了床榻,将他抱回床上,轻轻的说道:“我的开颜长大了……”
然后俯身轻吻了楚杉的额头,眼中,却分明有一片难以掩饰的苦涩。
每年的清明,他都要回望京一趟,站在远处默默吊唁他已亡故的心上人。他因着心底对小灯笼的愧疚,发誓要彻改自己以往放浪形骸的性情,要懂得温柔体贴,要学会慈悲悯怀,那曾经的千金公子,望京的风流少年郎,在隔世经年的守望之中,空对着鸳鸯红鸾帐,抛洒着自己以往未曾付出的真心。
那一年,是谁站在他的身侧为他研磨,又是谁,捧着笑脸看着手中的定情柳枝,是谁,把灯整夜,只为明日能流利的背出《帝诫》……
那些散落在望京的杳杳飞花,那望京宫廷水池中的成双锦鲤,那年三月,风亦缠绵,雪衣倾华,他摇着玉骨描金的折扇,走在春草没堤的如画风景之中,陪着他的小灯笼笑看四散流萤,弹一曲最温柔的《飞花词》,暖黄灯光剪烛花,他与他在深夜仍旧研习苦读。他算是师,却是最不尽责的师,小灯笼是生,却是最用功的生。
楚上尘是少年得意的千金公子,世人皆知的逍遥翰林,摇着那一把玉骨描金的折扇,刷的一声全部展开,扇半遮面,扇后一阵轻笑,走到哪里,都是簇拥的人潮,然后,他邂逅那个他用了六年时间都无法忘怀的人。
他那时年少,不懂得真心。都道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桃花酿喝了几盅,玉骨扇执了一把,羊脂白玉的佩环,只把这相思,扣得声声响。整日凝眉,故作深情的念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那望京里,尽是风流少年郎,一口口清朗之音,唱着当年的盛世繁华,绝尘佳话。
屋外的紫衣身影亦是长久不能回神的站着,犹如玉树,坚挺潇洒。
☆、第三十一话、为谁风露立中宵(上)
或许乡野之中的夜空总是格外的美。独属于世外的纯净和璀璨如一串串明晃晃的焰火点缀着黑暗的夜空。群星闪耀甚是亮眼。别院内,雪落枝头,寒气四溢,冰霜结成了菱形的柱子由飞檐之中倒挂而下,参差纵横,却也晶莹剔透衬着那明晃晃的橙色灯笼,显得颇为亮眼。
楚上尘好不容易哄了楚杉睡下,一脸疲怠的回到自己的房中。已经宽了衣准备躺下,却见自己的玉枕旁有一封信笺。
隶书撰写的字体洒脱霸气,惊若翩鸿,矫若游龙,十分养眼:
子卿亲启。
舒扬前几日对开颜多有冒犯,还望子卿勿要在意。如若原谅在下,戌时于庭院八角凉亭共叙,聊表歉意。
舒扬上。
楚上尘纤长的手指轻轻截住那张薄薄的宣纸,指甲饱满而圆润,十分好看。他的嘴角荡漾开淡淡笑意,握了信纸推开窗。寒风顷刻呼啸的刮进,窗外繁星满天,可见雪落枝头,暗夜无边。
他将信轻轻抖落,便随风飘远。摇摇曳曳的落于厚实莹白的雪地上。
“今夜风大,甚凉啊。”
他素袂飘飘,周身有一股子淡然飘逸之气,笑脸盈盈的站在窗旁,犹如一副最美的画卷。但不知是这寒风冬雪之故还是其他,这平日里总是漾着暖意的俊俏脸颊,此时竟眉眼含霜。
楚上尘关了窗,径直走到火炉旁又添了些许炭火。噼里啪啦的火舌窜的更高了些,红红火火的映着楚上尘的脸。
楚上尘生的绝美,却又不同于女子的柔媚,而是独属于男子的俊俏潇洒,此时他的双眉微蹙,不知想些什么,眸中只倒映出撩动跳跃的火焰,比平日里淡然安静的模样更多了一抹生动。
他淡淡的添了炉火,回身抖了抖锦被,翻身睡去。
而那庭院之中,梅花开满枝头,一个紫衣身影迎着寒风,随着那纷纷而落的飘雪,心中愈来愈沉。
本以为只是一场虚情假意的道歉,那些悔过的措辞,哀伤的表情都已一一做足,却不想,本着看戏的心看这一场闹剧,却不想这其中的做戏人,竟未到场。于是这一切,都变成自己一出无理取闹的自导自演。
楚上尘……你,竟敢不来!?
裴戎昱一时气血攻心,竟一掌,拍碎了青石案。冬日半夜的大雪,冷的让人牙齿打颤,手指不时已被冻僵,他狠狠的将自己的手攥成拳头,因发力太过,拳头亦在颤抖,骨节发白。
许久,他颓唐的跌坐到那石凳上,心里一阵阵的酸楚和发凉。
这么多年,他驰骋沙场,风萧萧,沙石遁地走,他未曾忧惧;那蛮夷弯刀驾于他的脖颈再过一寸便可要他性命,他亦未曾忧惧;官场阴暗,处处是险,他未曾忧惧……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他凭着那一副金刚不坏之身,与一颗冷血无情的心,傲然的走过……
而今,他却惧了!为这一个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个前太子!半分权势也无,半分财力也无的人!为何?
心里从未有过的害怕和苦涩,为何?
他征战沙场,铁马冰河,百战百胜,未曾感到喜悦;他英名远播,众人赞他铁面无私,少年大器,他亦未曾感到自豪,他凭着自己的不骄不躁,步步为营,在这一道处处荆棘,一碰便鲜血淋漓的官场全身而退……
而今,他却因他的一个笑容,而心有甜蜜,沾沾自喜!为这一个斟酒替他试温,为这一个毫不犹豫的握他的手的人,心中激动,竟要情难自已,为何?
你说:“人生在世,你应懂得勿要负了他人待你的真心。自重。”
呵呵,裴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