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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是方才他和楚杉在书房里的场景。胸口一热,又有针扎的疼痛:开颜,你终究是要走的。
但有你那句话,我也够了。
这厢是眉眼盈盈陌上桑,却不知晓,那一厢花开花谢不知几时秋了。
☆、第十六话、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凉寒的风投机取巧的钻过半合的窗,撩起淡青色的幔帐,也吹散屋内仅有的温度,似是水中涟漪,荡漾开一片片清冷。相比夕照山庄每日都要上演几出无理取闹的好戏,雁栖山庄显得更加平静,也分外……孤寂。
而这里,是雁栖山庄庄主周莲见的卧房。不似寻常女子闺阁,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脂粉气,倒隐隐的透出利落干练,简朴的味道。
一张极大极软的卧榻,与摆在一旁暗漆梅花箱相得益彰。周莲见坐在梳妆台前,握着菱形花镜,神色有些憔悴。她双手有些颤抖的搽去脸上的胭脂,镜中美人失去胭脂的衬托,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却仍旧是倾国倾城,更带了一丝病态的妩媚,她的动人,似是自骨髓里散发出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心魄,她纤长的手指又动了动,轻轻摘下耳环,犹豫了下又解掉了发簪,霎时,三千青丝随着那一支碧玉簪都落下来,寻常人披头散发难免邋遢,但这放在周莲见身上,披散着头发更多了一份不羁的妖娆。
周莲见眉目清冷的看着镜中素颜的自己,出口的声音仍是清朗的,带着一些些喑哑,却甚是好听:“子卿,我自那日赏梅之后,就冻坏了,你晓得吗?”
然后又苦笑了下。周莲见一向是冷傲,遗世独立的女子,这般自怨自艾,憔悴不堪,是从来没有过的。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手指在脸颊上轻轻碾了一下,揭下一张面具,她看着这一张被揭下的脸皮,眉目又黯淡了一下,遂起身不再看镜中之人。
一步步,白色绣花鞋轻轻挪动至那个暗漆梅花箱,掏出一把金灿灿的钥匙,开了精致小巧的锁。那里面放着的,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一件宝蓝色的真丝长衫,一把玉骨金丝的折扇,她“唰”的一声将折扇完全展开来,呈现一个漂亮的圆弧,这扇子十分精致,上面有一幅丹青,画的是荷花鹭鸶图,以泼墨写出荷叶,以重墨勾筋描络,双钩写荷花,璎珞飘摇。白鹭近似白描,不加晕染却生动准确。是一幅写意佳作。一旁用行书提了两句诗: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用笔苍练老到,隽永清秀。落款写着:千金公子。这是六年前的子卿写的。她仔仔细细的抚摸着每一个字,心中隐痛至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这么多年,一种相思,两处离愁,我等你等的这样辛苦。六年前你不辞而别,我天涯相随,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寒冬的风这样刺骨,莲见却面不改色的一件件脱下自己的衣衫。直到那滑腻似酥的冰肌玉肤完全裸露在泛寒的空气里,她才罢休。又一件件穿上亵衣亵裤,里衣,然后套上那件宝蓝色长衫。青丝如瀑,着着男装的莲见的背影显出一抹俊雅。她将折扇合上。又颓然的坐在地上。
她喃喃道:“子卿……”然后抱着双膝轻轻啜泣起来。眼泪铺天盖地的如同溃堤的江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她的面庞,和那一件宝蓝色的长衫。
她想起前一晚的梦境,自己回到了与楚上尘在望京的日子。那年三月桃花灼灼其华。他在林间奏曲。一把古琴若他的人一般温润如玉,她听的有些痴,发昏的远远的看着他,桃花林间的八角凉亭,他的小童在一旁烧酒,满鼻花香又带了些许酒香,就这么随着纷纷扬扬的花瓣,洒进了她的心里。
这一世,竟再忘不了那个身影。觉得这世间桃花都为他凋零。
仿佛触到子卿的眉眼,墨发,自己的指尖都会随之震颤,触电的感觉一直延伸进心房,让她不得安宁。她抛弃凡尘俗世,封建教条,甚至是她不由得任何人践踏的自尊,来到泰安隐居。一年的朝夕相伴,就似是一场梦境,美的让她不愿意醒来,步步小心,生怕错了一步,她与她的子卿就是沧海桑田,擦肩而过。为了这副皮囊,她不惜喝下对身体极为伤害的慢性毒药,来换取更多的豆蔻年华伴与子卿身旁。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该是多么缠绵悱恻的又极其隐忍的心动。而子卿你,却从来不知。
远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光均仍旧端着一碗极其散发着阵阵苦味的中药来到莲见房门前:“主上,喝药了。”
半晌都无回应。凝神一听,是一阵阵让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想了想,端着药碗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男装抱膝正在哭泣的周莲见。她的脸埋在膝盖里,看上去单薄,令人心痛。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主上,喝药了。”
周莲见这些日子忍着眼泪和委屈已是许久,想停也停不了了,只是一直哭,不理会光均。光均将药碗放在莲见的书案上:“主上,你这是何苦……毁了自己的身子,就为一个得不到的人……”
周莲见抖动的肩膀忽然停下来,她抬起埋在膝盖里的脸,仍是满脸泪痕,声音却已经极尽阴狠:“胡说!”
语气凛冽的让人发寒。光均的脸色在看到莲见的面庞后一下子惨白,他看了一眼梳妆台,果然,那一张人皮面具被完好的放置在那里,看到周莲见这般,他的语气也冷了下来:“这一年,你凭着易容欺瞒别人的日子还不够吗!你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最真实的自己!何况,他楚上尘值得吗?他配吗?主上,你不要忘了,他不过是个风流的纨绔公子罢了!‘千金公子’的名声你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他当年羽扇纶巾风袅袅,面如冠玉风姿灼灼。千金公子,一诗千金,连刚刚咿呀学语的孩童都在传唱的诗词,迷倒了多少望京的女子……周莲见心酸的想。
“‘千金公子’,一诗千金是吗?”光均冷冷的说,又极带讽刺的继续,“可这‘千金公子’的隐喻呢?他出门一次便豪掷千金,挥霍无度,步撵代步,手不染尘脚不沾地,一个极尽骄奢的贵胄公子!”
听到这里,满脸泪痕的周莲见冷冷的笑了:“那我呢?”
光均语塞。
“我有比他更加不堪的过去……他从前年少得意,多少染了贵公子的骄奢,但他现在不同了!他往前是个没有真心的人,但他现在,待每个人皆是真心……”
“主上!你醒醒吧!你看看他的那一双眼睛,看谁都没有情意!他待人真心又如何,他心无城府又如何,他的真情在何处!”光均忍不住的有些咆哮起来。
“大胆!”莲见掌中忽的生风,隔空使力,一掌向光均劈去。
明明两人相隔十步有余,光均竟就踉跄倒地,嘴里一下子有一口腥甜,一咳嗽,竟是血。光均冷笑,“这几年你喝了这么多损耗身体的药,居然还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光均佩服。”
而后,他努力的撑起身子,捂住胸口又是一口鲜血。他却不痛似的,只用手背擦了,有些晃悠,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去。
他的心,无比愤怒,更多的,是一直以来内心浓浓散发出的悲哀。
主上,你用百里师傅相授的一甲子功力,耗费在留住你倾城样貌这等无用的事里,你可知他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死不瞑目!
你的身体又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他楚上尘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
每日攀墙偷窥,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或是七月梅雨,阴雨连绵,你不顾你虚弱的身体,每日潜伏于围墙外窥伺楚上尘的一举一动……
明明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身体,硬是要扮作神采奕奕,粉若桃花的模样,深夜毒药反噬,昏迷了冷汗淋漓张嘴喊得也是他的名字……你的眼里心里,居然再看不到别人吗?那么,为了你舍命的百里师傅算什么?他从小倾囊相授,最后为了你虚无缥缈的梦而丧命。在你眼里,他算什么?
只是你得到易容术媚人的工具?还是一甲子内功的秘籍呢?
那么,我又是什么呢……?我跟了你十二年,你却从未正眼看过我一眼。
光均想到这里,胸口又是一阵刀绞。
主上,你这般高贵冷傲,无情无泪的人,怎么会怜惜一个人到这个地步,为了得到他,你不择手段,甚至愿意舍弃荣华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