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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不算大,柜台里只坐着一个打算盘的小伙计。杜小曼拔下头上的钗子,摘了腰上的佩饰递进柜台,小伙计接过看了看,先掂掂那根簪子:“包铜的?”
杜小曼狠狠道:“真金!”
小伙计啧了一声,弹弹簪子上镶嵌的珠花。
杜小曼补充:“这可都是真宝石。”
小伙计再拎起那块玉佩,擦一擦,杜小曼又道:“这是好玉!”
小伙计搁下玉佩:“得了,这位大姐,眼看快关铺子了,这两个物件儿,三十文,取个整数,多的几文算图吉利了。”
杜小曼声音不禁高了:“三十文?三十两你都买不到簪子上镶的珠花!”
小伙计呵呵笑了:“大姐,你想要多少?三百两?那你何必还到这里来?门口摆个摊儿,插根草标,喊到三千两也任凭你喊。我说句实话你别不高兴,要是真金,真石头,你也不至于到了进当铺的份儿上。好吧,就算是真的,看你这打扮,这东西的来处定得要斟酌,敢收就不错了。”
杜小曼道:“那你把玉还我吧,我只当簪子,你给我三十两就成。”
小伙计再嗤地一笑,把两件东西都丢了出来:“两样都不要了,大姐请另寻别处!”
杜小曼抓起那两样首饰,回头就走。
脚刚跨出门槛,小伙计又在她身后喊:“算了,三十五文。拿来吧,看大姐你一个人挺不容易的。”
杜小曼转过身:“我只当簪子,你开个实在价。”
小伙计道:“唉,玉还好说,再假也是个石头,最不济事也能当个镇纸用。大姐,你这簪子,我一掂,就知道,铁外头包的铜,当不得棒槌做不得针,改成挖耳勺,都不知道能不能拧出弯儿来,十五文,顶多了。”
杜小曼干脆地回身撩起门帘,小伙计又喊:“大姐,何必这么急?你倒也说个实在价。江湖上不还有句话么,买卖不成仁义在。”
杜小曼再转过头:“我不混江湖,只谈买卖,不讲仁义。”阴森森一笑,“如果我真混江湖,你这么做买卖,可就叫不要命了。你没听说过,眼下,混江湖的女人惹不得么?”
小伙计颤了一下,笑声僵硬:“姐姐,呃,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若有得罪的地方,请见谅。要不,我给你五十文,行么?”
杜小曼道:“十两。算给你个大便宜了。我实在等钱用。你应该识货,这个价钱你连上面的珠子的一半都买不来。”
小伙计怪叫一声:“姑娘,我给你跪下成不?十两!这么大桩的买卖哪是我们这种小门脸能做的。我们整间铺子里,加上我,砸砸算算,才能凑几个钱!”他用壮士断腕般的表情道,“半贯钱!”
杜小曼大怒:“你才半吊子!”
小伙计又抖了一下:“大姐,算我说错了话,要不给你凑个整儿,别和我计较?”
杜小曼咬咬牙,这么磨嘴皮子下去不是办法,进了当铺,东西不值钱,硬声道:“八两银子,再加上一百文散钱,我求个吉利,不能再少了。”
那小伙计仍是百般耍赖,最终五两六十钱成交。
出了当铺,杜小曼用身上穿的衣服到旧衣铺换了一套旧布衣,换了装备再走到街上,暮色已浓,路上来往的贫家女子与她打扮相近,顿时有了种融入社会的安全感。
她找了个小摊,要了一碗面吃,刚吞下一口面汤,蓦然看见对面的奢华酒楼门口,几个小伙计弯着腰,恭送谢少主出门。
杜小曼抱着面碗,不自觉地往下缩了一点。但谢况弈根本没往这个方向看,翻身上马,洒脱离去。飞扬的尘土让杜小曼反省自己多么的自作多情。
吃饱后,她在大街上遛跶,人来人往,她却觉得天地很空旷,有种人生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感觉。
但除此之外,不知为什么,心里另有些空得慌。以前出逃也罢,做买卖也罢,逃亡也罢,目标都很清晰。现在竟好像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果然是依靠别人成习惯了,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了?不行,不能这样!
杜小曼寻了家小客栈,要了间房住下,顺便思考一下去路。
按照眼下这个情况,找一个隐蔽的所在,低调地过活才是正道。
朝政阴谋,天下大事都跟她没关系。她只要自己过好就行!
于是思来想去,她又重拾了老念头,先隐蔽起来,慢慢往边境挪移……
但,今时不同往日,兜里只有一点点钱,跟以前不差钱的时候不能比。
只能一路慢慢打工慢慢挪移了。
杜小曼熄了灯,躺到床上,强制性地把一个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念头删除掉——
秦兰璪和宁景徽到底怎么样了?
跟我没关系!
为什么朝廷、月圣门都不肯放过唐晋媗,吸收一个郡主做教徒对月圣门这么重要?
跟我没关系!
秦兰璪一个王爷,统御月圣门这么个怨妇组织就为了给天下的女人讨公道?
显然不是。
政治手段。
不想当皇帝的王爷不是合格的王爷。
明朝可以有朱棣,杀了侄子建文帝,夺位为帝,为什么这个时空不可以有个秦影帝?
秦兰璪不像燕王朱棣,有封地,有兵权,他两爪空空,一无所有,只能走不一般的路线。
而月圣门想要变成天下第一教,需要一个靠山。选择裕王这样一个圣爷,别人用惯性思维怎么也想不到。安全、可靠、有前途。
秦兰璪对外装成浪子,后宫三千,其实都是月圣门的精英。很多地方官吏,都被策反,应该朝廷里也有不少吧。绿琉是月圣门的小干部。只有绿琉?只有唐晋媗身边有月圣门的人?
不幸的婚姻肯定不止一例,那么,贵族女子里有多少是月圣门的成员呢?显贵皇亲的府邸里,又有多少月圣门的耳目?
月圣门这个组织就像水一样,无声无息,顺着每一条缝隙,扩散,蔓延……
明察秋毫的宁景徽发现了不对劲,这才亲自微服查证。
唉,想这么多干吗?跟我没关系!
影帝真能赢么?
别苑里的那一幕……那新鲜的血腥味……
如果影帝输了……
跟我没关系!
杜小曼再翻个身,狠狠把眼闭得更紧。树影葱茏,倒映窗纸。
第二天早上,杜小曼去结算房费,发现自己被宰了一刀。
住店的时候没细问,掌柜的说还有空房,给她开了一间,她就住了。没想到这间房要二百文一晚,还不包早晚餐。掏了房钱后,她心顿时隐隐作痛,去小摊喝了五文钱一碗的豆腐脑才平复下来。
她在摊子上打听了一下,这座小城也有私驿,但都只通附近的城镇。杜小曼一时也闹不清楚这地方到底在地图的哪个方位,距离沿海近还是内陆边境近。到了私驿中观察,背着包袱做生意人打扮的大都是往一个叫临德的地方去,想来那是个大城,起码商贸繁华。她就也爬上了去临德的车。
上车前,杜小曼还暗暗打量了四周,没有谢少主或白麓山庄的人出现的迹象。
杜小曼不禁又自我鄙视了一下,实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趟车里坐了加上杜小曼七八个人,堆了些货。有个人带了家眷孩子。赶车的师傅在车内拉了道帘子,将杜小曼、那位抱孩子的女眷和两件货物与其他人隔开。
出城的时候,又有兵卒验看文牒,连车里带的货也大致检查了一番。杜小曼将谢少主给的那份递上,兵卒接过看了看,扫视杜小曼的目光微有些诧异,但还是抬手放过。
杜小曼不禁与一起坐的那个女子搭讪:“最近查得可真严,以前没这样啊。”
那女子姓陈,相公姓刘,年纪顶多二十出头,怀里抱的男孩也就两三岁。她边拍着哄孩子睡觉,边轻声道:“可不是么,所以我们这趟货都不多带,自己走车都不值车夫的工钱,就搭驿车了。”
杜小曼瞄见他们带的货物,貌似是茶叶,道:“夫人家是做茶叶的么?好风雅的买卖。”
刘陈氏道:“哎呀,夫人两个字是大户人家用的,妹妹千万别如此称呼。小门小户小生意,混口饭吃罢了。妹妹不是本城人罢,到临德是投亲么?年纪轻轻怎会孤身一个人?”
杜小曼叹气道:“别提了。我家本在京城,后来家道中落,到杭州开了一阵酒楼,又遇事倒了,辗转流离,只剩下我一个人寻我的表姐。原本听说住在这里,过来之后问询,说是搬临德去了。我就再去找找。”
刘陈氏微微蹙眉:“临德可不比本城,地方大着呢,你一个人要如何寻?你表姐姓什么?我看我是否认得。”
杜小曼道:“表姐姓徐,她嫁的人姓俞,是个读书人,没做什么生意买卖。”临时借用了一下徐淑心和她情郎的名字。
刘陈氏摇头:“没听说过,我们家在本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