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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羽哧的笑了,轻浮的神态让他的严重警告生生哽死在喉咙。
“你还真是,性情中人呢。”尾音轻飘飘的上扬,轻佻的语气让方晓朗恨不能捏死他。
看到方晓朗脸色黑沉,再戳下去定要爆掉,袭羽见好就收,抬手推开他执药瓶的手,道:“好了,说正事吧。”
方晓朗便也敛了眼中锋芒,二人坐到案前。这时方小染端了茶进来,搁在二人面前,自己则远远的坐到旁边。二人的对话声虽低,仍是清晰的传入耳中。
方晓朗问:“那名老御医,安置得可隐秘?”
袭羽道:“从江湖郎中中间挑来,随军担任军医,没有任何破绽。”
方晓朗微叹一声:“幸好,他还活着。”
袭羽也颇是动容:“老御医对我说,他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把证据送给我。”
谋杀遇到证据 。。。
他们所说的老御医姓迟,正是多年前被皇后授意,用慢性毒药毒杀皇帝和槿贵妃的人。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悬在了自己的手上。他原本像所有郎中一样,医者父母心。然而为了保全家人,他终是昧着良心做了这恶事。先后在槿贵妃和皇帝的汤药和补药中,添加了致命的毒。
也将自己的灵魂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开始他就明白,事成之后,皇后不可能留他命在。于是他早早有了准备,赶在皇后对他动手之前,服用了一粒乍死药。皇后只道是他识相自我了断了,却不知他两日后就苏醒过来,在儿子的掩护下离开京城。下葬的,不过是一具空棺。
从那以后,他便隐姓埋名四处流浪,当了一名江湖郎中。他乍死逃生,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他心中负着重重的罪想要偿还。除了尽其所能救死扶伤,换取些许心安以外,他的怀中还揣了一张重要的证据,默默的等待着机会。
证据是他巧用心机留下来的。他精通的是医术,不是用毒高手,入皇帝口的东西都是要经过数道检验的,一般的毒物混在药中易被察觉,因此这毒药的配方,是皇后不知从何处得来,又教与他的。此方十分巧妙,极难验出,效力长缓,不知不觉中取人性命。皇后为了不留痕迹,是当面口授于他的。
在那味毒药配方中,有一味叫做“莨菪”(读音:làng dàng)的,字颇为生僻。这味药本身就具极强毒性。他推说不晓得这味药,不知是哪个字。皇后便执了笔,让他摊开手心,写在了他的手上。
他借着垂袖的动作,悄悄将手心里的字印在了白色的内袖之上。
那是皇后的字迹。告辞回到家中之后,将印有二字的一方白袖剪下,稳妥地收起。直到假死、隐居,这方白布他都一直贴身带着,不敢有丝毫差错。
数年之间,在他的授意下,他的儿孙亲人逐步搬离京城,改名换姓,散居到不知名的偏乡僻壤。这个过程历经数年进程缓慢,以致于没有人在意一个大家族的渐渐消隐。
而在这个过程中,朝中的袭羽王爷也长大成人了。他费尽了心思,才终是与袭羽联络上。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袭羽竟早已知道先皇和母妃是死于中毒。
迟御医本人以及那印了两个字的一方白布,如今成为袭羽和方晓朗手中的筹码。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证。迟御医只道那毒药方子奇妙,却不知皇后是从哪里弄到的。待袭羽让迟御医默出那方子时,心下已然明了。这毒方,袭羽在鬼仙师父传给他的毒经上读到过。
他去找鬼仙求证,鬼师父说多年前确有一女扮男装的人,费尽心机找到了他,重金买了这个方子去。
袭羽问说对方既是男装,又如何看出是女的?
仙师父接话说:他眼毒。
后来鬼仙又找机会在暗处观察了一下当今皇太后的外貌,断定就是当年女扮男装之人。
而皇太后也定然对鬼仙印象深刻吧。到了当场对质那一刻,如何不慌?马脚一露,就再难掩饰。
此刻,军帐之中,袭羽从怀中掏出了那方白布,道:“太后的字体,真是颇具风味呢。她素来擅长诗词歌赋,性情却又孤傲,不准许别人临摹她的字体,于是这字迹的真实程度就更令人信服了。”
方晓朗点点头:“你如今在军中是什么身份?”
“监军。”袭羽答道,“我跟袭陌说染儿是因你而死,要来替染儿报仇……”说到这里,笑笑的瞥一眼坐在远处的方小染。
方小染的脸沉了一沉。她究竟要被利用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袭羽看她面色不善,笑得更深了。接着道:“我一边说,还一边时不时吐口血,袭陌见我那副样子,定然是认定我会在征途中劳累致死,就爽快的答应了,顺手封了我个监军。”
方小染腹诽:您的演技蒸蒸日上突飞猛进啊……
方晓朗问:“你军的将领可好掌控?”
袭羽寒寒轻笑:“待兵抵韦州,即与他摊牌。若是攻心不下,我种在他身上的毒物,就要抽枝开花了。
方小染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好毒……好毒……
只听袭羽接着道:“届时二军汇合,倒戈相向,便是中原最强的一支军队。袭陌所能调动的兵力,不过是京城中的一支禁卫军。其他兵力,均散在边疆,远水救不了近火。”袭羽的手指徐徐敲打着桌面,道:“不过,就算是京中的禁卫军,袭陌也未必能顺利的调用。林丞相那里,已谈好了。”
方晓朗愣了一下,没有答言,脸色难看起来,不由自主的朝着方小染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被他视线的边缘扫到,心莫名的沉了一下,却又搞不清为什么。见那两人忽然都闭了嘴,沉默不语,顿时觉得像是有什么话不愿让她听到。这么一想,如坐针毡。
低声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便站起来走了出去。
站在夹棉的厚厚门帘外,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压下心中忽然泛起的疏离感。方晓朗刚刚瞥她的那一眼,有几分不安,几分掩饰。
被当成了外人的感觉,十分糟糕。
隐约听到方晓朗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压抑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其间夹杂着袭羽呵呵的轻笑。
她甩了甩头,大步朝远处走去。不想让她听,她不听就是了。那是军事机密,她听也听不懂,不如不听。
可是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信息潜伏着。
烦烦的穿行在营帐中间,忽然天上落下个什么东西,敲打了她的脑袋一下。诧异的抬头,看到小师叔方应鱼站在旁边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上,倚着木栏,笑笑的俯视着她。今夜无月,营地篝火的光暖暖的映着小师叔清秀的笑颜。
她仰着脸,极自然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师叔就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功效:让她只是看着他,烦躁的心境就能沉淀安静下来。
她伤后还不敢轻易运功,就沿着瞭望塔的木梯慢慢攀了上去。快要攀上去时,方应鱼俯身伸手过来,她握住这只手,借力跳了上去。
他却没有立刻放开她的手,握在掌心,稍用力握了一握,疼惜道:“染儿的手都纤瘦了好多呢。要多吃些进补的东西才好。”
她瞅见他另一只手心里托着数颗煮花生——方才他就是拿花生砸的她的脑袋,喜道:“你这不是有花生吗?给我吃几个补补!”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敏捷的把花生抓了大半去。
他空空的手默默的握起,看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远处,问道:“袭羽还没走吗?”
她愣了一下:“你知道他来了哦?”
他冷冷笑一下:“这营地内外,我以天罡八卦之法遍布了机关,就是天上过去一只鸟儿,也未必逃得过我的监控。”
那么,他也必然领悟到方晓朗与袭羽密谈,却没有让他参与了。
她沉默下去,心也跟着慢慢发凉。
他却又对着她展开一笑:“染儿,等这一阵子忙过去,小师叔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隐居,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染儿可愿偶尔去探望小师叔?”
她呵呵笑道:“偶尔怎么够,要长住才好。”
“说好了哦?”
“说好了。”
两个人都是含着笑望着深远天幕,安静不语。自从战事开始,她很久没有这样轻松愉悦的心境了。
方应鱼忽然道:“袭羽走了。你回去吧。”
她四下乱看:“走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没看到?”
“说过鸟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小师叔,你刚刚是不是说了脏话。”
“没有。小师叔只是打个比方。”
“……”小师叔你无敌。
方小染往回走时,半途中就遇到了前来寻她的方晓朗。他执住她被夜风吹得凉凉的手,微微埋怨的语气:“风这么冷,跑出去凉到怎么办?”
她腹诽道: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