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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投遇险,全靠彩霞搭救;西门叮栖身,也赖彩霞保护;如今连贵人都受困了,她还逃得出去吗?
若要跌入火坑,她宁可一头撞死来保住清白!
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她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不是祖母、父亲或姊姊,而是绍远。
他一定会很生气,气她如此愚笨粗心吧!他原本就反对她和彩霞过度亲密的来往,怕会惹麻烦上身,现在果然应验。
问题是他可能连骂她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死了,他会不会伤心难过呢?
上一回他公然地说出爱意后,他们两个如履薄冰的关系几乎到了破裂灭顶的地步。她本来以为他不会再来了,甚至担心他会回秀里告密,没想到次日的黄昏他又出现,还在窗外摇了一阵铜铃,等她开纱门制止,他才停下。
“昨天我太鲁莽了,不知道你原谅我了没有?还让不让我进去呢?”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
她一下楞住。原谅?是指他的大胆、爱情,还是谎言呢?她恼了整天整夜了,实在没有心力再分析,只有说:”你保证不再胡说了?”
“是胡说吗?”见她脸色微变,他忙又改口,”好吧!我不再提那些让你不自在的事了。”
正常的人,早就一个不理、一个不睬,彼此形同陌路了;但敏贞和绍远不同,无论怎么恨、怎么吵,总有办法在伤口还张裂流血时,即刻覆触,仿佛不碰会更痛似地。
许多年了,他们就是以这种不疗伤的方式相处,结疤再揭,再等结疤,最后两人的创伤都混在一起,一痛同时拧绞两颗心,再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了。
走到这种地步,只有更含糊处理感情的事,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要人不可以逃避问题。他们却是冻得愈厚愈好,一层一层呈千年坚冰,不求春暖花开,就不怕摔死淹死了。
一切又恢复了朋友的模式,殷勤及温柔,彼此小心地对待。
她好想他,心底不断地唤他的名字,若他在,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吧?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大家都僵住了。
“敏贞,敏贞!”是绍远,他在外面喊叫。
她奋力地想发出声响,一把尖刀抵在她身后,她看着彩霞几乎快哭出来。
远处长笛呼啸,火车压山裂地般轰隆而过,房子震摇着,也掩盖了绍远的叫唤。
等一切平静了,门外也寂然无声。
绍远走了?他放弃了?他不再找她了?
敏贞的心沉到谷底,只是一墙之隔,他怎么感应不到她呢?她仍然在心中不断地重复他的名字,仿如抓住一根救命的绳索。
不知多久,有接应的歹徒来,两个女生就被推出去,跨过铁轨、窄巷,一路阴风惨惨,悄无人迹。
在某处,被砸碎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旧的汽车,她知道她们要被送到中部的一个娼寮,又开始抵抗着。
她和彩霞的动作,引来咒骂和拳打脚踢,几乎没注意后面的骚乱和迭沓的脚步声。
“敏贞!”绍远的呼喊直穿黑暗而来。
接着是增义叫彩霞,他获救了?
“你们去对付,我先把人载走!”流氓头急急说。
任她们力气再大,也斗不过几个男人。没几秒,她们就被塞入汽车后座,跌撞成一团,接着引擎猛力发动,她们更是撞得头脚不分。
好不容易敏贞的脸颊顶住了椅背,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能平衡四肢不得动弹的身体。蓦地,在刺亮的车灯下,她看到绍远张开双手欲挡住车子。
“干!我就不信你敢撞车!要找死,我就让你死得爽歪歪!”流氓头说着,猛加油门向前冲去。
退呀!退呀!敏贞白布下的嘴嘶喊着,唇都磨破了,但绍远就是文风不动,眼直直瞪着,毫无惧意。
“干!他真以为他是铁打的吗?”流氓头咒骂着。
她刹那间明白,绍远真会拿命来赌呀!
她看到车直直向他开去,看到他放大的瞳孔,看到他双手自然的防护……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她整个人飞冲到流氓头的身上,方向盘一歪,先是尖锐的喇叭声,再来是金属眶唧的大碰撞。
在撕筋裂骨的疼痛中,她看到绍远倒下了,自己也陷入一片黑暗,模糊中只有隐约的警笛声…
小小的菱花镜放在窗前,背面是锺情嫣笑的照片。
敏贞对着光检视自己额头上的伤,青肿己完全消失,只剩淡红的疤,其他在肩膀、手臂及腿上的伤,因有衣服保护,只是瘀紫,但也着实病了好几日。
她在医院醒来时,第一个想到的是绍远,她亲眼见到他被撞倒,那一刻着实令她魂魄俱裂,若他死了,她也不愿回复意识,面对她无法忍受的一切。
“好在车子闪到一边,只撞到冯绍远半身,除了大腿骨折外,没有伤及要害。”照顾她的美琴说,“我没有看过那么疯狂的人,车来了连躲都不躲,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我看我哥要彻底认输了!”
“敏贞也一样呀!”躺在另一个病床上,也受了点伤的彩霞说:“为了救冯绍远,竟直直往玻璃冲,我都傻了眼,心想这下完蛋了!到现在我还手脚发软,心噗噗跳呢!”
那时天尚未亮,绍远才动完手术,敏贞慢慢移动脚步去看他。
病房极静,他独自躺着,手脚裹着厚纱布,因麻醉药作用,还昏睡着。
她一直很习惯他的”牺牲”,小时候惹祸诬赖他,长大了设计陷害他,他都一声不吭地接受,可她不但不感激,还认为他阴险虚伪;这一回他把宝贵的性命都豁出去了,又怎么说呢?人能做假到这种程度吗?他真是爱她吗?
太多的惊吓、震撼、不解,在沉重的情绪中,她忍不住轻触他末受伤的那只手,温暖传至她的冰凉。他这人都撞成这样了,生命力还如此的强劲。
才念着,他的指头便缓缓扣住她的。她抬起头,正对着他有些迷惑,但仍不停地审视她的眸子。
“你还好吧?怎么伤得那么多呢?”他一口气问。
“还说我呢!为什么不看看你自己?”她忍住哽咽说:“你一向做事小心谨慎,这次偏偏那么莽撞!”
“我并不莽撞呀!”他平静地说,“我到你那儿等你,到天黑了还不见你的踪影,才和美琴找到中华路。隔壁的老头告诉我,屋内有坏人,我就一面报警,一面以静制动……”
“我不是说那个。”她打断他的话:“我是说你挡住车子的事,你还以为自己真是邪魔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吗?”
“这不是你一直认为的吗?”他脸上有一丝笑意。
“你还笑得出来了”她用力把手抽回来。
“那你去撞驾驶座又怎么解释?”他正色说,“我当时吓得魂都飞了,一辈子没有那么害怕过,那才是真正要我的命!”
“还不是你逼的!你不去挡车,我就不会冲向方向盘。”她不自在地说。
“本能反应,对不对?我一想到你身处危难,就什么都顾不了;而你怕我丧生轮下,也奋不顾身。”他又轻拉她的手,温柔地说:“这是第一次我确定你在乎我,而且在乎到愿意以生命来交换。”
“不!换了任何人我都会这么做的!”她站起来说。
“敏贞,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否认我们的爱吗?”他微微撑起身说。
“我要走了!”她有些慌张的说,“你家人大概就快到了,我不能让他们看见。”
“敏贞,不要走!”他恳求着。
“你家人会给你最好的照顾,祝你早日康复。”尽管内心万般不舍,她仍匆匆离开,连谢谢都忘了说。
那是三个星期前的事了,后来他转到纪仁姨丈的医院,由亲友就近看护。彩霞和增义南下之前,还特别备礼去探望过一次。
“不要提起我,绍远还没有公开我,我怕他家人会往坏的地方猜。”敏贞吩咐着。
这也是她向众人说明不去看绍远的原因。
即使身隔两地,他仍分分秒秒在她心里,仿佛初尝相思滋味般,无论工作、吃饭、记书、睡觉,他的身影都如影随形着,让她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
她能对他死不承认,但对自己却不能不坦诚,她的确是爱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像那探不见源头的水,流到此竟成汪洋大海,淹没了生命中的许多东西。
只是恨他已久,容易又理所当然;爱他却是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