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元宵佳夜,人月皆圆。
“师傅……”他忽然放下手中瓷碗,变了变脸色:“我,要从军。”
我拿起的汤勺,顿在碗沿。
他说记得那日,庞鼎天布衣素服,在病榻前为自己这个无名青年扶药:「落枫,庞某得你两次相救,感激难尽。有身手、有胆识,更有赤诚忠烈之心,当为我国大好良材,本将冒昧,诚荐你入我镇国大军,同去北方抗击大冶,诛敌平乱,保家卫国,望你必助我尔。」
落枫说完,沉默下来,等待我的声音。
此刻,还是到了。
一十二年,终要结束了罢。
我吃下一口汤团,不知甜味。
“何时起行。”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竟说得如此平静。没去劝止,无需劝止,更无法劝止。要飞的雄鹰,你缚不住它。况且,自己还亲手给它搭好了起飞的高梯。
“明早。”他一直端着碗,却没吃下一口。
“明早……”我点头,念着这个时间,而他始终沉默。
屋内安静得有些可怕,不知何时开始,四周气温仿佛也冷了下来。我忽然伸手,用勺子敲了敲他的碗,清脆之声在这静室内异常突兀,“诶?不是该趁热吃吗?都要凉了。你今晚回来不就是要陪我过这个元宵吗?”
“啊,是的。”他恍然惊醒般抬起头,瞳里竟有不及散去的水气。
我笑了笑,佯作没看见,继续低头吃汤。
他也在吃,边吃,还不断在说好甜,好甜。
是的,好甜,唇齿留甘。只可惜天明之后,再不知何日能尝。
时间点滴漏去,大家不言不语,都在低头慢慢细吃,如此小心翼翼,仿佛谁都不愿改变这刻时分。忽然,几声咳嗽打破了这段宁静,我抬头,发现那家伙竟被呛到了。我忙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大抵触动了伤口,他紧紧皱起眉头。
我问他如何,他摇头说没事,可攥着我的手,一直没放开。
“师傅,我……我舍不得你。”
我怔了一下,然后只是轻轻点头,“知道。”
“师傅,这一别,枫儿不知何时能回,也……也不知能不能回!”他抬起头,竟有泪水凝在眼角,却被他死忍着不许往下掉。
而我,只是依旧不断点头,不断地说“知道”。
知道,知道,一切我已经知道,无需你再说出口!
……
******
明月当空,整幅大地泻满银霜,如同一面大镜,将月宫洒落凡尘的冷澈之光,又送回天上——带上了人间悲欢离合的唏嘘。
叹,苍穹远远。诉,世事茫茫。
一坛屠苏酒,撕开封口,酒气四溢。这是用“七情”浸制的屠苏,醇香却甘烈,还透出浓浓的药材味儿。
其实枫儿的身体并不适宜沾酒,我亦酒量不济,但我们却一直在喝,从浅酌到豪饮,似乎已忘了时辰,忘了分量。只因他说「若今夜不斟,明日杯中,已再不是这轮明月了。」
不负此月,不负此年。于是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放纵,谁都没有说出口,只是一盏接着一盏地喝,仿佛缺了这些酒气,便丧失了存在的勇气。
“师傅……你是不是说过,无论我到哪里,你都是我的师傅吗……”
我们并肩坐在地上,他转动手中杯盏,两颊绯红,目光迷离。
我拽过酒坛,斟了一碗,凝视着杯中琥珀般的浆液:
“你也说过,此生只有我这一个师傅,就算我不认你,你也是我的徒弟。”
言毕,仰头一饮而尽。药材苦涩,烈酒烧喉,真不明白自己怎就痛喝了一夜。
“知道么?”他染着酒气的声音又在耳边传来,非常的近,却竟毫不含糊,“中箭的那一刻,我突然好想知道师傅在干什么,我不断警告自己不能死,有人……有人等着我回去烧那顿年饭。在将军府养伤的日子,也只盼着快些回到山里,日日夜夜都想,担心这伤能不能支撑到回家,当庞将军说……”
“好了,已成定局,别说了。”
不知何故,我不愿听,将他的话打断。他却不知是醉意朦胧,还是任性顽固,打开了话匣子便不打算停下:“记得我第一次下山,回来后看到师傅那喜不自禁的表情,我有多开心。不过这次真的要走了,却想不到是那么平静,平静得……平静得让人难受!师傅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好想听你说一句挽留的话。我知!我知道……”他做了个阻止我说话的手势,“我知道你不会说这些肤浅俗气的话,但,但我真的只想要那么一句,一句可以让自己刻骨不忘的话!然后带着它离开这座大山,闯荡天下,可以让我在战场拼杀时,别忘记留恋红尘!”
他说完,将手中碗酒一饮而尽,然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摔出去的瓷碗,兀自滚了一圈,孤零零扣在地上。
“枫儿……”
我转头看他,觉得自己的视线也不再清晰,只朦胧间,看见他睁开了眼,正视着我:
“枫儿是真的喜欢师傅的,幼时是这样,现在……依然没变!”
我陡然一震,脑海当即回闪起四年前那一晚。醉了,真的醉了,而且这次竟然都醉得厉害……
我踉跄而起,走到窗前一手推开窗,希望冷风可以吹散这一室混沌。
冷冽的风当即扑脸而来,撞进屋内,却一下子灭了案上的烛灯,四周骤然暗下!幽凉,可异常明亮的月色,瞬间成了唯一主宰。
我拍了拍额头,缓减重重的晕眩感,然后回身想去点灯,身体却猛然一倾,被忽然扑来的人撞倒在地!
我仰躺在冰冷的地面,那人高高在上摁着我双臂,明亮得有些妖异的月光洒落在他背上,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此刻自己却是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落枫!”
我想叫醒他,但他依然重重压着我,牢牢攥紧我的手,仿佛害怕我会遁土而去似的。然后他开口了,那声音竟在颤抖:
“枫儿是喜欢师傅的……我知道,四年前这句话惹你生气,但的确是真的,直到现在也是真的,哪怕日后我战死沙场,也从来没半分虚假!”
落枫……
感觉到有温热的水珠滴到我脸上,霎那间,我僵直无语,头涨得快要爆裂。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只能这样……”
他痛苦地呢喃,缓缓欺近我的发鬓。我一惊,喊他的名字,他却循声一下子堵住了唤他名字的唇。
冰冷,颤抖,带着酒气的唇;缠绵,依恋,而惶恐不安的吻……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该做些什么,酒气让我混沌不清,像具尸体般愣愣躺在那里,感受着抱住自己的臂手不断收紧。胸前贴着炙热的身体,背后却是一片冰冷,这种感觉我无所适从,这种感情我更无法承受!然而本该推却的,身体却毫无所动,只是脑海里反反复复他方才说的话:哪怕我日后战死沙场……
嘶啦!——衣襟忽然被他一手撕开,寒冽的空气瞬间冷了半身,意识也骤然一醒!
“落枫!——”
这一声我叫得歇斯底里,随即躬身,曲膝一顶,将压在身上的人摔了出去!
落枫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撞在桌腿上才停下来,他旋即翻身而起,直直瞪着我:“沉天……”
那声音几近是痛苦的。我绞紧眉头,走过去,攥着他衣领一手提起,然后踢开门,把人扔了出去!
寒风与冷雪瞬间将他包围,刺骨的剧寒让他陡然清醒不少。
“师傅!”
他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望着我,满身落雪,狼狈不堪,只是那眼神——竟比四年前那晚更加倔强,犀利。
还哪有半分酒意。
我凝眉冷目,拂袖回身,“什么都别再说了,天将明,你留在这醒醒酒,明早,即去。”然后径自走入屋内。
门,却没有掩上。
******
冷风源源贯进屋里,吹了整晚,将整个屋子吹得如同冰窖。
门一直开着,落枫却没再进来,院子里也是空空的,只有四个已经失去烛光的灯笼,仍在漆黑中摇曳不休。
天,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