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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鹿诀,他还是追上了雪无垠,算是他妥协了。
雪无垠的心如同坚冰,什么也化不开。甚至只是想要一窥虚实,都不得其门而入。
他遇到过什么事情?他遭遇过什么对待?为什么修行千年、理当已经修得人心、人性的他,竟然对此不屑一顾?
瑀公子想要知道。
但是同时,他也清楚,雪无垠绝不会说。
雪无垠就好像受了伤,但是用他的毛皮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外面再覆以极乐宫的千年寒冰,寒冰如锥,任何一个人想要触碰他,都必然会碰得鲜血淋漓。
但是伤在哪里?
那道伤口只能由他自己舔舐,不容外人触碰,也不容外人窥探。哪怕再苦,都是他一人承担。
他们才走出七步,从后面传来的、鹿诀幽幽的声音,就让瑀公子停住了脚步。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鹿诀的声音凄凉沧桑,像是从最深层的地狱里面传来,死灰槁木。
「五百年,修得人形;一千年,修得人心;两千年,本该由我侍奉的女娲,远走他方,给我自由;然后我遇到了半夏,那时候,他还只是初生的幼龙,八百年修行,就已经成为尊贵的龙主。有了半夏,我才知道我千年的等待并非全无意义,这两千年,这一个人孤寂着度过的两干年,就是为了等他……等到了他,我才知道什么叫爱,等到了他,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为他生、为他死,女娲离我太遥远,只有半夏是真实的,只有半夏——才让我知道,人心执着、万死不悔——我只是想要好好的活一次,为了半夏、为了我自己、好好的活一次,为什么连这样微小的愿望,这个世界都容不下?」
他好像不管瑀公子和雪无垠有没有在听,自己一个劲儿的叙述着,瑀公子和雪无垠在这里的存在对他来说都不要紧,他只是需要问这个问题,不管是对谁,对天也好。
一个人承受着痛苦与磨难已经太久,太苦,也太累。
「我这一生,只为了自己争过这么一次,我所求不多,只要能与半夏在一起,好好的生活,好好的相爱,为什么只是这样的愿望,却那么难、那么难?」
雪无垠没有回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把鹿诀和半夏的事情就此留在身后,再也不要想起,否则,只会折磨自己早已不禁碰触的伤口。
但是瑀公子回头了,他光芒闪烁的双眼里出现了怜悯的光辉,叹了口气道:「不该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既然知道是错误就必须改正,你和半夏触犯了禁例,不管是以前的事情,或是现在的血咒偶。血咒偶这样的东西,本来就是违反自然的,每日吸取阳魂,今日我们不来收他,改日同样会被县道上的诛妖师收拾的。」
「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只是,我已经看着他死去一次,这一次,我是不管怎样,都……」
鹿诀低着头,泪水如珍珠,落在青翠的草地上,化成散发着螺旋光晕的蛟华。
「就算妖魂不全,就算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对他发誓不离不弃,今日我就必须守护他,哪怕他……」
变成血咒偶以后的半夏,只把鹿诀当作依靠的对象、利用的打手,鹿诀虽然因为爱情而步步忍让,但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到。
但是他忍了、让了,妥协了,因为半夏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当初半夏遇难的时候,他不在他的身边。
如果他在他的身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半夏死的。
可是,他又再一次,失去了半夏。
「生者为生,死者为死,妖本草木,回归尘土,你若不能让他安宁,他活下去也只是被仇恨折磨。」
被仇恨折磨着,恨着这个世界。
被仇恨折磨着,费尽心机想要摧毁这个世界。
被仇限折磨着,拖着深爱自己的人,义无反顾走向破灭的道路。
「你为了他,愿意隐忍,可是你为他想过没有,残缺的妖魂,用血咒偶为容器复生,满心仇怨,苦恨折磨,活得不像是他,甚至不像是活着——你愿意为他隐忍,可是你愿意看着他这么不快乐?」
瑀公子这句话猛然惊醒了鹿诀,鹿诀的背脊僵直了起来,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道:「他不快乐?他不快乐?如果他不快乐,我……」
如果他不快乐,鹿诀牺牲这许多来成全他的转生,难道只是成全自己自私的念想?
难道,自己竟然自私的把自己的爱,和那些痛苦一起,加诸在他不忍伤害的半夏身上?
「……你想明白了,就该让他走。天地秩序,本该有其所归,半夏不能看透,难道你也不能?」
瑀公子淡淡向他伸出手:「该走的让他走,当年那样的事,你能活下来,就不该活得这样生死不如。」
他本来要扶鹿诀起身,却被鹿诀拒绝了,瑀公子觉得不对,才刚刚升起不祥的感觉,却已经来不及阻止鹿诀的右手,把自己左臂上面的妖印给震破!
「你……」
瑀公子变了脸色,连雪无垠也因为感觉到妖力的震动,倏然回过头来:「你找死么?」
鹿诀左臂上面的妖印已经被他自己的妖力所粉碎,妖印被破,妖力溃散,往外成圆散出一圈一圈青色的光芒,像是湖水里的涟漪。
他的妖力本来就因为修行减损而减少,因此妖力溃散的幅度远远比不上当初雪无垠被莫永乐刺杀的时候大,妖印被破,就算瑀公子在场,都是回天乏术了。
雪无垠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立即被涌上来的愤怒席卷。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愤怒所为何来,只觉得这样的情绪像是身体深处的一个漩涡,把他一股脑儿往里面卷去,那种吸力太强,也太汹涌,几乎超乎他的控制,也让他的视界模糊一片。
「为了自以为是人间情爱的幻觉,背弃自己的本分、触犯秩序、自毁修行、连性命都不要了?他不值得!」
尖锐的话语,无情的鄙弃鹿诀的作为,但是模糊的视界里,他又觉得跪在那里的人,其实是他。
「瑀公子,我们走!」
好像这样转身走了,就可以忘记过去那个自己。永远的、永远的、逃离那个因爱软弱、因爱伤亡的自己。
再也不愿意回头去看,再也不愿意回头去想。
但是他才回头踏出一步,就被后面鹿诀虚弱的声音叫住了脚步。
「宫主,你口口声声说,执着是幻觉、妖本草木、不生人心——那么鹿诀敢问宫主,我们千年修行、为的是什么?如果千年修行,不是为了等待命定的那个人,那么我们孤独着走过这么长的路,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问题问住了雪无垠,雪无垠曾经觉得自己知道这个答案,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了。
甚至,他都不想转过头去往鹿诀那张悲怆的脸庞望去一眼。
「不论是为了什么,都不是为了像你这样死去。」
「宫主、你会懂——你会懂得的!一旦你遇到了那个人、你能懂得的!」
鹿诀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虚弱,他的妖力溃散,没剩多少时间,即将化归自然。而本来就是依靠他的妖力维持的血咒偶,现在自然没有办法继续维持住原来那副妖美的模样,他的皮肤龟裂溶解,腐败的黑血从细缝里面流出来,肌肉成块裂解,落到地上变成发臭的腐肉,但是鹿诀已经没有力量可以继续维持住他的咒了,只能任由血咒偶这样渐渐回归成原来的模样,就连他本身都渐渐地变得模糊了。
青龙生于水,也归于水,他的妖印既然破了,很快就会消失得分毫不剩。
「我不必懂,也不想懂。」
雪无垠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作为他的回应。
也决定把鹿诀和半夏的一切,留在这片草地上,再也不要进入他的心里。
再也不要进入,他已经用冰雪和荆棘所封存的心里。
但是他离得开半夏和鹿诀,瑀公子这块牛皮糖却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他才往前跨一步,后面瑀公子就跟了上来。
「宫主——」
「住口。」雪无垠不想跟他说话,先发制人就打断他。
但瑀公子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被堵住嘴巴,他就不叫瑀公子了。
柔和的声音仿佛微风,徐徐从后面吹来,任凭雪无垠的心再怎么冰冷,还是被轻轻的敲击。
「宫主,极乐宫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固若金汤,以雪无垠强大妖力守护的极乐宫,为什么竟会毫无征兆的崩塌?
连西域修罗王都无法攻破的极乐宫,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死伤无数、宫毁人逃?
雪无垠为什么会怀着这么强大的恨意?雪无垠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