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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来来往往的次数多了,如晦知道冰对他不动情,不再强追,冰也知道如晦不会另找女友,也不再强劝。如晦还是隔三差四的带些菜来,一起改善生活,远冰单位发什么好吃的,也记得留一份给如晦,两人继续走动,互相帮些大大小小的忙,拉些咸咸淡淡的家常,像亲戚。
其实冰还能感觉到如晦心中的爱没有消退,如晦也能感觉到冰心中的痛没有减损,不过两人什么都不说。他们都给对方足够的时间,耐心地等待时间改变对方。
偶尔的,如晦也会后悔自己所爱非人,导致现在晚景凄凉。可是爱实在是不由分说的事情,爱上就是爱上了,人在情中,身不由己,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时间让她自病自愈,恢复健康的生活,健康的身体,健康的心态。他在等待,耐心地等待。
冰还是忙,生活还是混乱,身体还是不好,业务还是很强。偶尔的,她也会被如晦的沉静感动和感染,也会恼火自己的情殇,也会怀疑自己的不正常。也许如此不能自拔的情陷、拚了命的回忆、长时间刻骨铭心的思念,都不过是自欺,其实她并不爱“他”。只是对童年的痴恋、对成长的抗拒、对成人世界的恐惧和排斥,这一切折射和幻化成了对童年某物某人的迷醉,如此而已,非关爱情。而且,即使爱又怎么样呢?一段少女怀春的情事,不过是她私人成长的故事、成长的烦恼、成长的代价,与“他”无涉。
少年轻狂铸祸事,后来年长知非,只想回头。可年年月月地过去,今天的冰儿已经知非之非,不是不想回头,是知道已回不了头。不归路,不归路,人生就是不归路,所以人的一生,有的错是不能犯的,一旦开始错,就不得不一错再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此说来,知非有何益?知非不知非,又有什么区别?路还要一步接着一步的走,路到哪里,人就到哪里。至于心留在哪里,其实并不重要。
慢慢地,前生后世地想清白了,情也就冷了,心也静了,不但倦了,而且厌了。当悔恨和思念越来越成为习惯,冰也越来越厌恶和痛恨这一切,越来越不堪重负,越来越渴望摆脱心灵的阴影,想重新回到阳光下,过正常的生活。可是情深伤人亦深,多少年折腾下来,身如枯槁心也累,情是空的,意是淡的,再没有爱的能力,再没有燃烧的激情,再配不上如晦的爱。她在寂灭,无奈地寂灭。
春天。
两人并排坐在城市广场上,闲闲的掰着面包喂鸽子。说春光明媚是不对的,阳光透明而尖锐,突然间就灼伤了冰的心。太阳不过是没心没肝地燃烧自己,万物又何必感恩戴德地赞美光明?空空宇宙间,谁又和谁有关?谁离了谁又活不了?
她低头抚摩手里的鸽子,用肩头跟如晦打招呼,不经心问:“你喜欢单身生活还是家庭生活?”
“当然是正常的生活罗。”他是个保守和传统的人。
她抬眼扫他一眼,“那你干嘛三十好几不结婚?”然后放下鸽子,手肘支在膝盖上,轻轻道:“我都想了,你还不想?”
如晦的心一窜,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他就势蹲到了她面前。一个膝头蹲得很低,几乎贴着地,差不多是求婚的姿势。远冰正要调戏他“我想归想,有说合作者是你吗?”看到他眼睛亮亮的光芒灵动,心被一扎,顿时失语。
理所当然是他?
如晦心满意足的拉着她的手,一晃一晃的,像个孩子:“这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个年头,不但日本鬼子被打跑了,三大战役都快结束。你终于想通了?”
冰笑:“你是不是要说,我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和伟大,只是来晚了点,人家释家牟尼只在菩提树下坐了几天就想明白了。”
如晦也笑,居然也会开玩笑:“是啊,因为你笨嘛。世界之大,你的不开心却只有我一个人看在眼里、怜惜在心。你不选择我,又选择谁呢?”
怜惜?远冰疑惑地盯着如晦看。爱到极致,就是怜惜。女人活着,就是要人爱惜的。而且她也相信,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无论自己怎么变,他的怜惜不会变。不变的,就是永恒啊。
远冰的喉头一堵,心里默默的发誓:今生今世,一定不要伤害这个真心的痴心的傻子。
在异乡谋生的人,什么都比较凑合,请双方的同事朋友吃个饭,在办公室发一轮喜糖,婚就算结了。最有意义的,不过是去民政局办事处领个红本本,意味着从此以法律的尊严保证,你赚的钱别人可以抢一半。
领完证,如晦圈着远冰的腰,第一次说:“我爱你。”语气神情都像宣誓。
冰儿笑得直喘:“傻子啊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啦。”
“好啊,你都不说爱我。”他抱怨道,有点撒娇的意味。
远冰的心一颤,摸着他的脸,故作淘气的逃避:“我就是什么都不说,你这个傻子!”
如晦的单生宿舍有点闷热,我也不想跟他“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于是一起去屋顶纳凉。如晦还要夸张地带上红彤彤的“打劫证书”,被我喝止了。
“我们这样太委屈你了,过年再在两边家里给你补婚礼,保证热热闹闹的,好不好?”如晦的口气像用一根棒棒糖哄小孩子。
我摇头,很淡漠的。我向来不重仪式,婚礼也不过是个虚弱的手势,根本还在人的心境。
从少女的心,到少妇的心。
对着灿然河汉,我默默自陈:从此时此刻起,我,王远冰,就彻底作别了昨天,作别了少女情怀,作别了一切回忆,从此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活。因为今天,我结婚了,结婚的人是新人。“新人”,这个词真是太好了。“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放逐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也舍弃了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从今往后,我要做新人。
“我爱你。”
“我也是。”
……
“远冰,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你要不愿提就算了。”
“什么?”我遥望星空,回答得心不在焉。
“你还想东方寒吗?”
我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然后就开始剧烈筛糠。东……方……寒?东方寒!心底里最深的痛。这么多年来,这三个字从来没有从任何人嘴里吐出过,甚至没有在我心里出现过,我只用“他”。他怎么知道东、方、寒?
“你自己说的。那年生日你喝醉了,亲口告诉我的。你问我喜不喜欢听故事,说这里有棵梅树见证了一个故事,要讲给我听。你还说,……”
不记得了,不记得故事讲完后,我还很舒展地笑,很冷静地评论:“别人总说我们第一代独生子女很自私,我总不同意。现在才知道确实是如此。所谓自私,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意识不到他人的存在,即使那人是存在于自己的内心深处。所以,最自私的人会连自己都丢失、最自恋的人伤自己最深。”
我异样冷静地看着身边这个已经是我丈夫的人,“高如晦,这种问题你应该在结婚之前问,这样还来的及。”我的声音碎成了千片万片,碎成了银河星,飘散在风中,消失在宇宙深处。
如晦看我的眼神冷,却静:“我不在乎,真的。那天晚上你就问过我,说你不是一个情感空白的女生,而我是第一次用情,我们之间不平等,我受得了吗?后来你睡着了,我想了一整夜。我受不了,受不了你心里还有阴影,可是离开你我更受不了。古人说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就理性地选择了非理性。”如晦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着,
“我刚才问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如何,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爱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有朝一日你走了,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我会站在这里送走你的背影,祝福你。——其实也不一定,因为结婚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呀,我相信你的选择。——别哭,别哭冰儿。”
“我没哭。”我淡淡道。
“可是我的手都湿透了。”如晦用湿透的手捧我湿透的脸,轻轻的吻我的泪。泪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没有流出眼睛的是血,流出来的就是泪。我曾经为“他”流了无数的血,这是第一次流泪,泪如滂沱。自从“他”离开,我从来没有流过一次泪,没有,一次也没有,这是第一次,我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唯一的一次。
人间事,到底谁安排?莫非真的有苍天?白海、燕申如、东方寒,无论是否留痕于我的生命,都走出了我真实的生活,只有他留了下来,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我的初吻、我的初夜、我的选择、我的最终的归宿……
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