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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弘图踏脚出门的时候儿,在大报恩寺附近的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里头,一群穿着光鲜的汉子围成一团,中间是一个留老鼠须贼眉鼠眼的中年胖子,瓦楞帽五福衫,标准的富贵人家管家打扮。
残羹剩菜被推到两边,中间是十来个小布包,两个青衣小仆把布包一下放好,再又悄没声息的退到后头。
见众人有点楞神,没有人领包裹,中年男子一翘胡子,冷笑道:“怎么着?一人二百两金子,十足赤的马蹄金,这都显少?”
“标下哪儿敢?”
尽管穿着百姓服饰,口吻却是不折不扣的丘八,有人先领头,接下来各人纷纷拎起布包来,一人一个,全部抱在怀中。
“那好,”那中年人一笑拱手,道:“家主人就等着众位的好消息了。”
“这万一……”先拿小包的那人迟疑道:“万一要是上头穷治下来?”
“法不责众么,再说,不要闹的太凶,随便找点由头闹一闹,不要弄出人命来就成!”
“好好,那标下省得了。”
“放心吧!”见众人还都有点犹豫惶恐,中年胖子心中十分鄙夷……亏这伙人还都是号称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当下想了想,便又安抚道:“我家主人,你们都是知道的,只要这一回安心效力,绝不会亏待你们。他老人家待下头人如何,你们没打听?”
就是因为打听过,所以十分羡慕,这才两边搭上头,一门心思要投效……话说的太多就不响视了,当下这屋子里众人只是沉住气只顾着点头,只是人人双目发光,真象是一窝子的野狼!
……
今天是复社社友们约好小聚的日子。冒襄包了一幢河房,整整二十几间的河房再带十来个诗妓和几十个使唤的龟公下人,全部留下。
昨天冒府管家过来,在桌上放了十两一锭整整十锭的大银,从早晨起,河房上下就准备宴席,什么水陆八珍,鹿尾熊掌猩唇猴脑全部齐活,下人小子们端着茶菜在院子里头来回的奔走,一个个都是十分兴头。
这些复社的相公们,钱不一定多,手面却是从来都大方的很。伺候的高兴了,赏银准保少不了。
名妓们早起梳妆,特别选了时兴的淡妆打扮,葱绿水粉使劲的往身上擦抹穿戴,还有人悄没声的在怀里藏着最近刚写的诗稿,打算好了,要和这些才子大爷们好好唱和一下……没准哪首诗就红了,传遍江南的同时,自己个的身价,那就是一个水涨船高!
傍晚时分,有点儿天晚将雨的样子,冒襄骑着一头大青骡,董小宛坐一顶两人抬的软轿,十分兴头的赶了过来。
“给冒相公请安!”
龟公早早迎了上来,只是面色却不大对劲,给冒襄请了个安之后,便是禀道:“相公,今日请的都是哪几位?”
“定生兄,朝宗兄两口子、方密之……怎么啦?”
冒襄只顾说的热闹,到最后,才瞧出龟公神色不对,因笑道:“每次都是这规矩,人也差不离,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
“回相公的话,小人们预备一天,可到现在一个客人也没来。”
“什么?”冒襄大奇,忍不住大步走到河房里头,四顾张望,果然一个客人也没到。
这处河房十分清幽雅致,临河饮酒赋诗,看秦淮风光,是冒襄等人每隔一段日子相聚的老地方,说是轮流做东,但除了顾杲和冒襄、候方域这三人外,别人手头都不是很宽裕,所以十次有九次都是这三人轮流下帖子请客。
要是往常,这里必定已经聚集了大半的客人,河房内外全是人说笑吵闹的动静,再配上酒香菜香,光棍一人来的,必定也是与那些姑娘调笑说话儿,情形也是十分的香艳有趣……今天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瞧着。
“咦,真是奇了!”
冒襄看着发呆,董小宛也是从轿上下来,见此情形,便摇头道:“说了密之他们很忙,不一定有空……”
“你知道什么!”冒襄对她十分不耐烦,顿足道:“少说话!”
“是,妾身失言了。”
冒襄对董小宛的这种态度,由来也非一日。一旦心烦意乱,就会十分暴燥。董小宛眼圈微红,却是向冒襄福了一福赔礼,然后垂首不语。
见她如此,冒襄心中一软,想要说些什么,却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正无奈时,因见一个青衣小厮骑马过来,离着五六步下马,奔过来便是嗑头,禀道:“禀相公,我家老爷并陈老爷、方老爷几个,都被留下来当值,老爷说,这一次就不及过来了,等过些日子闲了,一定置酒给相公赔罪!”
第143章 南京(31)
冒襄今天大请客,原本也是有一肚皮的话要说。
他和张自烈几个复社好友都是在史可法幕中,现在史可法是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正堂,放眼大明,是没有比这位史公更位高权重的了。
在史可法身边,冒襄自觉眼界更高广一些,对几个好友现在走的路子,就是十分的不赞同。
吴伟业和余怀也罢了,平素往来不算多,倒是陈贞慧、候方域,还有方以智等人,他是想切实劝上一劝的!
不过今天连人也没来,一腔打算自然是全然落空。
当下面色就十分难看,想了想,又不便对一个下人发火,只得板着脸道:“告诉你家主人,喝酒事小,我有话同他说是真的有空了,就到我下处来寻我,不然送帖子来,我去拜他们也一样的……就是这样,去吧!”
打发走了下人,河房上下也是一个个瞧着冒襄发呆……这位爷放了一百两银子,赶情就是自己个来吃独食了?
院子里的姑娘们也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现在复社的那些风流才子一个个忙的跟什么似的,难得今天冒相公出头,谁知道还是一个没瞧着……那什么秦淮八艳的名头,还不就是这么一群人给捧出来的?
诗词好不好,还不是这些大爷说了算!
一院寂寂,冒襄强笑道:“既然没有人来,咱们自己高乐……”
正说着,外头远远的五六人骑驴赶来,正好天空乌云密布,刺拉一道闪电下来,电光之下,冒襄看的清楚,领头的正是顾杲。
“顾兄!”平时和顾杲不大对脾气,此时冒襄却是十分高兴,大步迎上前去,笑道:“密之他们没空,我以为兄也不来了。”
“他们是贵人,我可是风流闲人。”顾杲笑嘻嘻的道:“这里有美酒和美人,我疯迷了不来?不过,你猜我把谁也带来了?”
“谁?”
冒襄正迷糊,顾杲笑吟吟的把身后的人一拉,认清是谁之后,冒襄却是一呆。
和顾杲同来的,都是复社中的一些二流人物,而被顾杲拉过来的几个,彼此自成格局,脸上神色也是讪讪的……领头的,却不是黄宗羲还是谁?
“太冲兄!”冒襄十分意外的道:“怎么,你不是和郑超宗去了淮安?他老哥已经补在大元帅府里头效力了,一下子就是四品官,弟还奇怪,怎么太冲兄没有动静……”
“那种官,我怎么会去做?”
黄宗羲脸色十分难看,他和冒襄等人不一样,平素很少到这种风月场所,更看不惯这些人自命风流,追欢买笑的模样儿……所以他能够来,冒襄才会露出那种惊异的表情。
“你们两,何必紧站在门口说话?”顾杲笑嘻嘻上前来,拥着黄宗羲道:“辟疆是大户,咱们吃的他准没错儿。这一次,太冲你吃了苦头,真是要好好找补回来才是。”
跟在黄宗羲身后的,差不离也是一类人物,不少人是初次到这种场合,伸头探脑的,看着那些美貌姑娘,一个个都是发呆。
董小宛嘴角含笑,对这些呆书生也并不敢小瞧。能和黄宗羲混在一起的,不论是才学还是家世,都绝不会太差。而况还有一个顾杲,更是江南望族,这样的人,绝不敢怠慢了。
当下吩咐温酒热菜,丝竹之声悠然响起,众妓虽不满意客人的风度模样,不过也知道眼前这些都是知名才子,于是仍然殷勤伺候,没过一会功夫,河房里就又是冒襄熟悉的气氛了。
“太冲!”顾杲在这种场合十分放的开,怀中揽着一个,脸也喝的红扑扑的,向着有点儿发呆的黄宗羲道:“此行经过,和辟疆说说如何?”
“对,太冲兄,此行经过究竟如何?”
“唉!”
黄宗羲未语先叹,自己先喝了一口酒后,才闷闷不乐的道:“弟刚过镇江不远,行不及百里,遇到好几个卡子,叫行人按人头抽分交税,又非钞关,岂有是理?”
“竟有此事?”冒襄吃了一惊,道:“是谁做这种事?”
“听说是太子麾下大将刘孔和,驻于涟水一带,还有沿扬州到淮安、到泗州一带,特别是运河沿途,都设了这种卡子。”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