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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地点、经历,那些本该脱口而出的答案,他越是想记起,记忆的里层就越是白茫茫一片。他真的搞不清大红岭的具体位置,向西,还是向北?
他感到了慌乱和困惑。
“其实什么都不重要。”刺青说,“重要的只有一点,你必须记住,假如这个世界给你另一次机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的语气听上去如此诚恳,甚至有些出人意料的柔和,致使万回一交睫的失神。
然后,他们都听到了水声,在这寂静无边的地方。
刺青道:“好快,来了。”
台阶下,漆黑的冰潭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水面下潜行,就像一股暗流,向着岸边逼近。
刺青拔出手枪,万回叫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听我的,快走。”刺青背过身。
一只湿淋淋的大手,破水而出,扒住岸边,那不是一只完整的手,缺失了五根手指。
刺青屏住了呼吸。
一个人从水里起来了,高大,黑暗,他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带着湿腻的声音,冰水顺身躯滑落。
当这个人的脸变得清晰时,万回认出了他,这个从他思想中消失了很久的男人——谷自生。
他应该死了,或许已经死了,死在第二道巷井的风门那里,夹断手指,亲眼为证。
万回还来不及惊讶,刺青已扣动了扳机。
几声枪响后,这个叫谷自生的男人停住了。万回看得很清楚,谷自生的眼珠没有浑浊,躯体没有浮肿或溃烂,谷自生毫发无损,就如同枪管里,根本没发射出子弹。
刺青恼怒地一声咒骂。
谷自生的脸上,绽露出了一个可怕的微笑,他开口,说话了:“你知道,这种东西,对我无效。”
他的声音却异常的冰冷,不像个活人,甚至不像个人。
刺青丢掉手枪,朝背后低叱:“还不快走!小兔崽子,带他走!”
小兔崽子拽住万回的衣摆。
谷自生抬起两只手,他看了看十根断指,截面一粒一粒白色的骨头。“我的手指不见了,”他的笑容更加扭曲狰狞,“你找到它们了吗?”
刺青用身体挡住门,“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谷自生说:“你忘了我们曾经是多么亲密,到最后,也只剩下你和我,别忘了,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出去,必定会比那小子更有作为。”
“是的,”刺青两只手背往身后,目光平视,“我会和你在一起,永远。”
从万回视角,刺青背着的手中,抓着一瓶酒精,一只打火机,酒原先在包里,打火机不知是何时到刺青手上的,但万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刺青!别!”他大喊。
呼喊却被谷自生愤怒的咆哮盖过了。
刺青猛地回过头来,万回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眼神,充满感情。
“原来那是我的名字。”刺青只说了这一句。
下一个瞬间,谷自生便像一头野兽那样把他扑倒了,万回听到骨骼撞地的惨烈的声音,刺青抡起手臂,酒精瓶碎响,酒和血和玻璃片,霎时从谷自生头顶潵落。
可谷自生不肯放手,他像发狂的野兽,用残掌死死扼住刺青,在身下碾碎他。
万回大叫,栅栏门拍得哐哐直抖。
因为他看到刺青举起了打火机。
刺青用他鲜血淋漓的手,颤抖,却毫不犹豫的,举起,翻盖,转动齿轮。
嚓!
只听轰地一声,万回的眼中满是火焰,刺青和谷自生变
成了两个火人,他们仍在纠缠,火舌翻腾着,然后,合二为一,在熊熊的烈火中,二人的动作逐渐定格,最后,只剩下两个黑色的影子。
热浪扑面袭来,万回闻到了肉/体烧焦的气味,噼噼啪啪,火星溅上了栅栏,拦网也燃着了,蔓延成一面火网,遮蔽了一切。
万回感到小兔崽子在拼命拉他的手臂,在尖叫。
☆、25。尾声
他用一只手抱着孩子,爬上了水箱的脚手梯,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办到的。他的脸被灼伤,头发烫焦了,他的脑袋里一直充斥着一种失真的耳鸣。
他听到孩子在他肩头口齿不清的啜泣,却听不懂在说什么。
而后,他开启了沉重的舱盖,他记得刺青说,从这里,一直走,就能出去。
他抱着孩子跳了下去,落地的一刻,头顶的舱盖关上了,一声巨响,陷入了一片黑暗。没有照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起来,去摸周围的墙壁。
小兔崽子从臂弯里滑了出去,他一惊,忙伸手去抓,抓了个空。他赶紧叫道:“你在哪儿,别乱跑。”
可是没有回应,没有一点动静,连脚步声都没有。
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听起来如此厚重而沉闷,这应该是个封闭的空间。
“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快过来!”
他的耳朵马上捕捉到了细碎的声响,像脚步,又像抽泣。他伸出手,向前摸索,很快,触碰到了墙壁。
他一手扶着墙,紧随着那个声音往前走,往前走,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忘记了,他听见的是小脚踢踢踏踏的踱步声,又像是某种回声。但唯一肯定的是,越来越清晰了。
他想,自己一定是在绕圈,也许能从墙上找到一扇门。
然而,一股奇特的味道出现了,带着发酵的酸臭,还有一股霉味。这是完全不一样的空气,不是新鲜的,但绝不是这里的空气。
这种味道,忽然抽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一根线,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血液有力的鼓击着耳膜。
怦!怦!怦!……
他睁开眼,看到了一条长廊。
就像夜雾散去后,你看到的景象。
这条长廊是幽暗的,潮湿的,破旧的,湿气浸袭的电线,永远开不了的壁灯。他感到两腿发软,因为他看到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底,正透出昏黄的光。
他朝那扇门走去,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啸叫别过去!别过去!别过去!
他拧动把手,推开了门。
一个金黄色的,温暖的世界,空荡的房间,斑驳的墙。它全部的光线来源于地上那盏金属的台灯。
他转过身。就像他记得的那样,门后摆着一张钢丝床,一堆黑油油的棉絮上,躺着一个男人,两只脚腕全给打坏了,肿得很粗,虱子从蓬乱的头发里爬出来,再爬进去,衣服上,被褥上,爬得满满的。
一个人的境遇怎么会这么悲惨呢。
他看见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憔悴让那双眼睛看上去
更大了。
就像记忆中那样,他首先喊了声,“老师。”
那人略微点头,张开干燥的嘴唇说:“万子,你又来啦。”
他低头,发现自己手上正拿着一本书,他说:“嗯,你上次说想看的工程上的书,我给你找办法弄来了。”
他的老师笑了笑,往旁边一指,他就把书放下了。
“先别走。”
他浑身僵了一下。
“我想问问你,我老婆她怎么样了,算算日子,也该生了吧。”那晦暗的神情中,闪现出了罕有的甜蜜。
他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死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语调平稳,“投水死的,尸体捞到之后就送走了。”
那双眼睛瞪大了,惊愕、恐惧、愤怒,总之,是他无法面对的。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上次你游街之后。”他说。
“我叫你照顾她呢?!”
他无能为力。
“废物!废物!”那男人痛苦得像一条斩断的蛇一样在床上挣扎。
“小声点,会有人听到的。”他说。
可他仍歇斯底里地悲恸着。“杀了我吧……”他忽然停下来恳求道,“我不想活了,我欠他们娘俩的,我要去陪他们,让我也死吧,让我死……”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他,那个女人的尸首捞出来时,肚子是空的,没有孩子,孩子不见了,也许是临死时流产了,但他们没有找到。
他突然想小兔崽子在哪里。也许是走了,也许不会回来了。
可是这个痛苦的男人还在不断的哀求、哀求、哀求。
哀求像一条蛇缠上了他的脖子,勒紧了他的血管,令他窒息,令他头胀欲裂。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台灯,来到床边,用枕巾裹住那张疯狂的嘴,使劲压住,高高举起金属的灯座。
然后,他停下了。
那个男人的胸膛在起伏,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他看见手上出现了一块青色的斑迹,是一只虫子的形状。他用手指搓它,发现它潜藏在皮肤底下,就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