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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镪顿挫,掷地有声。
仿佛春风拂过男人的脸,笑容就这么漾开去,一路从嘴角染到了眉梢:“你可知,她是谁?”
“她是我女儿。”——不加思索。
男人轻轻摇摇头:“她是……”
“不必多说,”古清打断他,干净利落,“她前世是谁,我不想知道;后世是谁,我不必知道;我只知,此世,此时,此刻,她是我女儿。”
男人愣了一愣,敛起笑容:“她现在还小,你可知道,再大一两岁,便是叛逆期,她将不会听你的教导,处处与你作对?”
“我知道。”
“她是个女人,你可知,她总有一天,要嫁作他人妇,生儿育女,不再承欢膝下。”
“我知道。”
“她只是个人类,人类总会死的——她不会天长日久地陪着你……”
“我知道。”
“即便如此,你也要救她?”男人的眼底浮上了不可思议。
“是。”恳切,而凛然。
“为什么。”
“她是我女儿。”
沉默。
气流混乱地在身边四下流窜,大地轻轻震动,屋檐边垂着的风铃惊慌失措地发出尖锐的嘶鸣。
猛地,男人凤眼一瞪:“如果我告诉你,在每一个选择的契机,她都不会选择你——你还是要救她?!”
“是。”从容不迫,义无反顾。
“为……什么。”那男人,竟有了一丝犹疑。
“她是我女儿。”
“古清!”男人一声怒喝,两人周围猛地旋起一个风壁,脚下的大地挣扎发出痛苦的呻吟,屋顶上的青瓦立不稳,霹雳啪啦地跌下来……
“你可知道,你终是救不了世人!”
“我知道——我只想救她一个而已。”
万年过去,古清总算鼓起勇气,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只是不曾想,这一次,平静如水的,会是自己。
“为什么?!”
“她是我女儿。”
回到小菊床边的时候,东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
古清踏入房间栓上门,扑到床前,哆嗦着把手中那缕薄魂送入小菊体内,终是支持不住,一头栽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投在床沿上,柔和而温暖。
小菊的睫毛轻轻地震了震,缓缓张开了,发现眼前缠着绕着尽是银白的长发,扭头一看,古清正趴在一边,拧着眉,似乎睡着,又不像睡熟了:“古叔叔?”
“嗯?啊?我没睡……”古清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摇晃了两下,坐稳了,“小菊?你醒了?没事了?”
小菊眨吧眨吧眼,探探自己的额头,又探探,点点头:“古叔叔,我没事了,但是……”伸手去擦古清的额,“古叔叔,你流了好多汗……”
“呼——”古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揉揉她的头发,“我没事,你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小菊歪着头仔细瞧了瞧他,瞧不出破绽来,方点点头,绾好头发,期待地问:“古叔叔,今天能出门玩吗?”
“你才好,再养两天吧。”古清摸着她的头——出门玩……自己站不站得还很成问题。
“不行吗?”小菊的脸一垮,“可是……人家已经在房里闷了好多天了……是不是古叔叔病了?被小菊传染了吗……”
古清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没没没,那个……吃了早饭我们就去。”
“真的?”小菊眼中精光一闪,却又低下头去,像是怕他反悔,又像是为他担心,偷着眼,瞟古清。
“真的……”古清笑着叹了口气——罢罢,谁让自己是爹呢。
“oh~出去玩咯~~”小菊蹦跳着推开门去,“米叔叔,早饭呢早饭呢?我要吃了出去玩了~”
“哎……”古清急忙抓了件衣裳追出去,“穿上外套再跑……”
小菊爬上高高的雪松,冲着古清挥手叫:“古叔叔,上来啊,这里看得好远……”
古清站在树下望着她笑——叔叔,便叔叔吧……若她能不病不灾,总这么欢蹦乱跳,一辈子“叔叔”又何妨?
小菊坐在树顶晃着脚丫,一派天真烂漫。
眼看过了秋,就入冬了,去年的冬衣定是太小了,今年,用什么棉,用什么布,做什么颜色的好呢……
棉被该弹了,火炉该拿出来了,小菊冬天爱吃的糖糕,也要赶紧的,备起来了。
一阵金风过,连松针竟也落下了几根。
小菊在树上站起又坐下,换着姿势冲古清挥手扮鬼脸。
过了冬,还有春,过了春,还有夏,过了夏,又是秋……
来年春天要添粉红的新裙子,一定,要是粉红色;夏天如果有空,便去鹿野岛玩吧,要坐很大的船,把半个狐宫都搬去;秋天的时候,来烤地瓜,用落叶烤的,最香……那么春天就要先种地瓜……然而什么时候该添新钗环呢……
萧瑟的秋风中,古清的脸上,肆意着温暖如春的笑容。
(六)少离
入了冬,一下雪,小菊便亢奋起来,三天两头地堆雪人,打雪仗,不知不觉,腊八粥也吃过了,年夜饭吃过了,元宵也吃过了,冬衣穿不住了,暖炉嫌累赘了……
嫩草探出头来,枯枝染了新绿,松活的水叮叮咚咚的,小菊把小花袄一脱,从上游唱到下游,又从下游唱回来。
古清下了血本,扯一匹上好的绸,鲜亮的粉红色,送去王裁缝的铺里,每天夜里,两人凑在一起,指望着那绣花的大摆百摺裙,说着那裙子得有多长,有多宽,锈几多花,缀几颗珠子……竟也就晃过了惊蜇。
一切,皆平和而安详,古清总以为,这样的日子,是不会到头的。
“清明那天,若有烟雨,便带你去吃杏花楼的包子。”
惊蜇后的某天,夜半,小菊被春雷惊醒,不敢睡,古清变着法子哄她,总不得法,只得如此诳道。
“真的?”小菊眼一亮,此后边掐着指头,总盼清明。
可清明那天,没有烟雨。
热辣辣的日头晒亮了狐宫的红漆大门。
古清望着狐宫外的人群,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说束手无策。
“你们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
狐宫外聚集了老老少少百来口人,举着锄头镰刀,扁担箩筐,拿了粮米分给他们,他们却又不要,只是吵吵嚷嚷地不走,不知为着什么。
“把丫头交出来!!”为首的中年汉子吼了一声,身后的村人便跟着齐声嚷嚷起来“交出来,交出来!”
一时人声乱响,古清的头都大了:“丫头?谁是丫头?”
“四狗!出来说,你家的女儿!”为首的男人喊了一声,人群里,一个矮小的男人被拥出来。
“我女儿,”那男人抬起头,贪婪的眼睛望着古清身上细绣精工的外袍,吞了口口水,又低下头去,“我女儿,被你抢……抢走了,还回来!”
“你女儿?抢?”
古清一呆,一脸莫名,低下头,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花白的乱发,随意在头上系了个结子,那木枝叉住;补丁累着补丁的衣裳,泛着灰黄,不知几天没细;面色如土,眼透血丝,唇上的青白是食不果腹的痕迹……
——怪了,古清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曾抢过这贫苦农人的东西。
见他不动,人群骚乱起来,前面的几名大汉凑上前来,不怀好意地推搡着古清。
嘈杂惊动了内院,小菊踮着脚跑出来:“古叔叔,可有什么热闹?”
说那时迟,那时快,古清面前的农人扑上前去,抱了小菊做势要哭:“丫头啊!爹找你找得好苦啊!”——古清这才想起,这,便是九年前,那个挥刀劈向小菊的男人。——小菊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