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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燕姬猛然扑到苏秦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竟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山月已到中天,那堆明亮的篝火渐渐的熄灭了。
二、怪诞说辞竟稳住了楚国
春申君比谁都焦急,天天以狩猎为名,在郊野官道等候苏秦的消息。
眼看张仪在挥洒谈笑间颠倒了楚国格局,新锐人士都有些懵了!人心惶惶,心思灵动者已经开始悄悄向昭雎一边靠拢了。连小小郎中的靳尚,也成了郢都的热门人物,昔日的新锐们竟纷纷凑上去小心翼翼的逢迎,求一个穿针引线的门路。若秦国一旦将房陵之地交还于楚国,楚国正式退出六国合纵,楚国变法岂不眼睁睁的就夭折了?第一次,春申君感到茫然无所适从了。对张仪这个人,他实在是揣摩不透,更想不出应对办法。张仪入楚,春申君与屈原事先都知道,可并没有在意,其中原由在于:昭雎是张仪的大仇人,张仪一定会借着秦国强大的威慑力,逼迫楚王杀掉昭雎,昭雎则一定会全力周旋反击,无论结果如何,昭雎的势力都会削弱,楚王都会重新倚重新锐人士。他们认定:入楚对张仪是个泥潭,对他们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春申君与屈原,那时都不约而同的说出了“做壁上观”四个字。
谁能料到,张仪静悄悄的住在驿馆,竟能与昭雎化敌为友?竟能渗透宫闱与郑袖结盟?竟能使楚怀王大失分寸,置先王遗命于不顾而与虎谋皮?等到春申君与屈原挺身而出,血谏抗争的时候,惜乎大错铸定,为时已晚了。对如此一个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诡秘莫测之士,屈原也是束手无策,只是反复念叨:“一定要等苏秦,此人非苏秦不是对手,一定要等。”
郢都北门外的山原已经是郁郁葱葱了,淮南的春日比中原要来得早一些,风中的寒气早已消散,和煦的微风中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春申君与门客们在山原上追逐着星散的野兔狐鹿,眼光却不时的瞟一瞟山下伸向北方的官道。
“春申君快看,有车队南来!”一个门客站在山头大喊起来。
绿色平原的深处,一股烟尘卷起,正缓缓的向南移动着。正在这时,一骑骏马从郢都北门飞来,遥遥高喊:“报——,武信君书简到——!”随着喊声,骏马已风驰电掣般来到面前。春申君接过书简打开一瞄,便打马一鞭,向山下飞驰而来。
北方烟尘,却正是苏秦的骑队。从蓟城出发时,苏秦免去了全部车队辎重,只带领原先的二百名剽悍骑士,人各快马,兼程南下。荆燕乘一匹西域汗血马早发半日,前行联络。马队赶到邯郸,平原君已经在郊外等候;赶到大梁,信陵君也已经在郊野等候。一声问候,一爵烈酒,苏秦匆匆安排一番,便马不停蹄的驰驱而去。一路兼程疾行,竟是与先发两日送信的骑士同日到达。郢都城楼已经遥遥在望,苏秦看见迎面一骑飞来,那熟悉的黄色斗篷随风翻卷,不是春申君却是何人?
“武信君——!”
“春申君——!”
两人同时飞身下马疾步向前,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噢呀,武信君好洒脱!”春申君一番打量,一阵大笑。原来苏秦为了疾行快赶,非但亲自骑马,而且是一身红皮软甲,长发披散,身背长剑,斗篷头盔一概没有,活脱脱一个风尘剑侠。
“骑术不高,只好利落点儿了。”苏秦也是一阵大笑。
“噢呀别说,这剑背在身上还当真利落也!苏秦背剑,日后我也学学。”
苏秦笑道:“偷懒你也学么?不常用可背,你等剑士要背剑,急了拔得出来?”
“好,回头你教我便了,噢呀快走,屈原等急了呢。”春申君随着话音便飞身上马,一磕马镫,箭弛而出。苏秦骑队随后紧跟,片刻间便进了郢都北门。
到得府邸,春申君立即命人去密请屈原。屈原这时已经是三闾大夫,军国大政难以参与。但凡大事,春申君却都是与屈原尽量的秘密商议,尽量的不张扬。当屈原到来时,苏秦刚刚用冷水冲洗完毕,换了一身轻软的布衣来到正厅。二人见面,四手相握,苏秦说屈原瘦了,屈原说苏秦黑了,一番感慨唏嘘,直到春申君招呼入席落座。饮了一爵洗尘酒,春申君便将楚威王病逝后的朝局变化与张仪入楚的经过说了一遍。
屈原拍案愤激:“张仪可恨!昭雎可恶!靳尚可耻!郑袖可悲!楚王可笑!楚国可怜也!”春申君连忙摇摇手,示意屈原不要过分犯忌,又连忙吩咐家老关闭府门,拒绝造访。
苏秦却是沉默良久方才问道:“讨回房陵,谁先动议?”
“噢呀,那是我王先提的,本为搪塞我等,不想张仪竟然一口应允了。”
“盟约双方,谁人签押?有秦国王印相印么?”
“噢呀,我听一个老内侍说:张仪只写了名号,说相印王印皆在咸阳,回去补上了。”
“派出特使交割,是何方主张?”
“自然是楚国。”屈原又愤愤拍案:“张仪忒煞可恨也!”
苏秦微微一笑道:“看来,事有转机也。”
“有转机么?”春申君大是惊喜:“噢呀,武信君快说了。”
苏秦:“张仪为人虽然洒脱,行事却机变细密不拘常法,不似我等这般拘泥。将合纵撕开一个裂口,自是秦国当务之急。当此情势,楚王提出任何要求,张仪都会先行答应下来,回头再谋化解之策。以方才几个事实看,秦国根本没想归还房陵。果然有此预谋,张仪自会先有筹划,将秦国义举传扬得天下皆知,更会带着秦王的印鉴诏书与丞相大印。据此推断:楚国特使一定是无功而返!两位说说,假若如此,又当如何?”
“噢呀,楚王亲口说的:‘果真受骗,本王自当统帅三军为楚国雪耻复仇!’”
屈原惊讶了:“如此说来,这张仪也忒出格了!做了丞相,还竟敢拿邦交大事行骗,日后如何立足于天下?岂非奇闻一桩?”
苏秦笑道:“以王道礼法衡之,说张仪是欺诈行骗,似乎也不为过。然则以战国机谋算计观之,却是无可指责了。生灭兴亡,无所不用其极,自家昏庸,何怨敌国狡黠?”说罢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噢呀武信君,你就说吧,目下如何走这步棋了?”
苏秦:“先说三步:第一步,我拜会楚王,为下一步立定根基;第二步,加快组建联军,促使抗秦大局明朗起来,使楚王不致过分松动;第三步,房陵骗局一旦大白,立即联军攻秦。只要打得一仗,楚王再想变也难呢。”
“妙!噢呀呀果真棋逢对手,非苏秦不能对张仪了!”
屈原也罕见的舒展一笑:“第三步若能走成,武信君便挽救楚国了。”
苏秦笑道:“明日拜会楚王,只我与春申君便了,此中意味,尚请屈兄体谅呢。”
屈原爽朗大笑,曼声长吟:“骐骥伏匿而不见兮,凤凰高飞而不下,鸟兽犹知怀德兮,何云贤士之不处——?”
“屈子诗才,天下无双也!”苏秦不禁拊掌赞叹。
“噢呀,屈原兄久不开口,今日吟哦,大是吉兆了!”
苏秦又说了燕赵魏韩四国已经开始着手调派大军的情势,以及信陵君、平原君的信心,末了道:“从百年邦交看,中原锁秦的历次盟约,软弱处都在楚齐两国。楚国之变,因由在于地域广阔、内乱频仍,往往自顾不暇。齐国之变,因由在于与秦国相距遥远,少有直接的利害冲突。目下看来,六国合纵之薄弱环节,依然是楚齐两国。楚国本是合纵盟主,居于六国合纵之枢要,楚国站在谁边?谁便有了八成胜算。由此观之,楚国齐国,乃是天下纵横的两大主要战场。今次第一局,便是争夺楚国!”
“大是!”屈原恍然道:“武信君,二位该去见楚王了,我去办另一件事。”
“噢呀,说得入港,竟到时辰了。”春申君霍然起身:“武信君,进宫。”
“进宫?”苏秦笑了:“这是丑时,算哪家时辰?”
“噢呀走吧,车上再说,否则便迟了。”春申君说着拉起苏秦便走。
在四面垂帘的缁车中,春申君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诉说着楚怀王的怪癖。
芈槐是个谜一般的君主。由于楚威王的严厉,芈槐也从军打过仗,也在低层官署当过小吏,还在楚威王离京时做过监国太子。该经过的都经过了,可依然是一个富贵安乐素无定性的纨绔王子,忽而清醒得出奇,忽而颟顸得可笑。就说这起居议事吧,楚威王历来是鸡鸣三遍即起,批阅公文一个时辰,卯时准定朝会议事。那时侯,芈槐只要在郢